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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野無垠，寒風陣陣。

穆語光着腳、穿着單薄的衣服極力地往前跑着，因為她的亦涵哥就在前面。

“亦涵哥，你慢點兒！等等我！”她氣喘吁吁地叫喊着。

“小語，別追了，回去吧。”

辛亦涵熟悉的聲音在前面響起，一如從前那般溫和。

但是她看不見他的人，只能隱約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在她的正前方遊走。

然而即便她拼盡了全力，卻仍追趕不上他。

她終於跑不動了，雙手撐在大腿上，大口大口地喘氣，一邊緊緊地盯着前面，生怕眨一下眼睛，就連前面模糊的身影都看不見。

“別追了——回去吧——”

熟悉的聲音越漸緲遠，生生地掏空着她的心。

咬咬牙，她邁着疲乏的身軀再次往前追，啞着嗓子連聲呼喚着“亦涵哥”。

終於，那模糊的身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連帶緲遠的回應聲都聽不見了。

她也耗盡了最後一分力氣，雙腿一軟，栽倒在地上，絕望地抓着兩把黃沙哀號。

“小語！小語你醒醒！醒醒啊！”

“傻孩子，沒事兒了，乖。”

“醫生！醫生！”

……

一連串嘈雜的聲音吵得穆語耳朵生痛，她想趕走這些影響她找尋亦涵哥的聲音，喉間卻像突然失了聲似的，怎麼也說不出想說的話，眼皮也沉重至極，讓她無法看清面前的情景，只能下意識地攥緊着手中兩把黃沙，期待着奇蹟發生。

有人在哭。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有人在用力地搖晃她的身體。

她整個人像被束縛了似的，再也邁不開半步。

就在這時，滿臉怨恨的蕭煜然，突然站在她的面前，疾聲厲色地拿槍指着她：“是你害死了亦涵！你這個兇手！我要給亦涵報仇！”

“不！不是我！我……”

“砰！”

“啊——”

“小語別怕！”一個懷抱緊緊抱住了她，鏗鏘有力的聲音同時在她耳邊響起，“有老爸在，天塌下來你都不用怕！”

全身顫抖不已的穆語，終於睜開了眼睛，面帶驚恐地看着面前。

爸？！

媽？！

爺爺？！

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她眼中原本的驚恐一下又變成了茫然。

還有同他們站在一起的、她不認識的人又是什麼人？

這又是哪裡？

自己不是在沙漠里追亦涵哥嗎？

怎麼又躺床上了？

白色……藥水味……

原來她在醫院。

她的腦子慢慢清醒過來。

然而清醒後，她的心口又再次撕痛起來。

亦涵哥已經死了，她再也追不上。

“乖女兒，別哭了。一切都過去了。”穆子耀心疼地為女兒拭擦眼角的淚水。

“亦涵的死不怨你，這是他的命。”

“美玲！”穆子耀明顯感覺到穆語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立刻喝斥妻子。

“逃避有什麼用？坦然面對才是硬道理！”胡美玲很不滿地剜了一眼穆子耀，一邊拉起穆語的手，正色出聲，“媽知道你一直把亦涵當成親哥哥看待，也打心底里感激他帶你走出陰霾，所以對於他的死非常傷心。媽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可以為他傷心，為他難受，但你不應該把他的死歸咎於自己，他的死和你沒有半毛錢關係，你根本不必為這個感到愧疚！你更不應該因為他的死變得頹廢！讓我說完！”

鑒於穆子耀幾番想打斷自己的話，胡美玲有些怒意地喝了他一聲，再看向穆語出聲時，聲音又柔和了幾分，“亦涵只是你人生中的過客，將來爸媽也會成為你人生中的過客，你要學會接受過客們匆匆的腳步，更要好好珍惜一直陪在你身邊關心你、愛護你的人。”

“阿桓是真的關心你啊。”對妻子的話，穆子耀這次表示了附和。

“對，就是阿桓。”胡美玲的語氣又變得嚴肅起來，“你這幾天病得昏昏沉沉的，一直是阿桓在照顧你……”

“媽，我有些累，我想休息一下。”穆語垂下眼眸，輕輕推開父親。

“阿桓也是受害者！你不要這麼任性地在別人頭上亂加過錯！”

見胡美玲言語激動，秦孝摯怕刺激到穆語，趕忙上前勸阻：“小語剛醒過來，你們還是讓她休息休息吧。”

“她根本不是累了，而是在逃避！她躺了這麼多天，還沒休息夠嗎？”胡美玲一臉憤懣地瞪着垂着頭的穆語，“穆語，你說你到底是在折磨你自己，還是在折磨我們大家？”

“由她吧。”秦孝摯試圖將胡美玲拉開。

“不能再由她了！再由她她自己的身體都要垮掉！”胡美玲紅了眼睛，“我就是要罵醒她！”

“子耀，你先帶美玲出去，我來和小語談談。”

“老爺子……”

“你們這幾天都沒合眼，再這樣熬下去，你們的身體也會吃不消的。把這裡交給我，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我這麼說還不是擔心這個死丫頭嗎？”胡美玲突然就哭了起來，“她只知道天天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哪裡聽進過半句我們的勸說？哪裡考慮過半分我們的感受？她再這樣下去，我都會瘋掉！”

“好了好了，很快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穆子耀見妻子越說越激動，往穆語身後塞了個抱枕後，將她交給秦孝摯，上前強拉妻子離開病房。

在秦孝摯的授意下，醫護人員隨即也出了病房。

病房裡一時只剩下穆語和秦孝摯兩人。

“爺爺，對不起。”

看着白髮蒼蒼的秦孝摯眼裡也有血絲，穆語知道在自己昏迷的這幾天里，也讓他操了不少心，一時心生愧疚。

“傻孩子，你沒有對不起爺爺，如果我們之間非要說對不起，那是爺爺對不起你啊。”

秦孝摯在床側坐下，看着她重語心長出聲，“爺爺在撮合你和阿桓之前，就聽你爸媽說過你對辛亦涵的心思。因為辛亦涵當時已經和尹筱恬結婚，我也找人調查過你和他之間的交往，以為只是你對他的一廂情願。為了讓你把心轉移到阿桓身上，我還費了不少氣力。如果當時我能調查仔細些，或許能發現辛亦涵的復仇計劃，或許能避免今天的悲劇吧。”

“爺爺，這事兒與您沒關係。”穆語搖頭，“亦涵哥是精心醞釀的復仇計劃，怎麼可能讓人輕易發現呢？”

秦孝摯若有所思：“這個辛亦涵對復仇非常執着，他的復仇計劃也非常周密。這麼看來，外界的力量不可能改變他復仇的決心。俗話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既然選擇了復仇，那也就等於讓自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所以我不必為他的死而感愧疚，是吧？”

“嗯。”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又要愧疚呢？這一切也不是你的能力所能左右的啊。”

秦孝摯一句話問得穆語啞言。

半晌，她才哽咽着應聲：“我也不完全是愧疚吧，就是為亦涵哥的死感到傷心，難過。”

“你為他的死傷心難過，是因為你愛他嗎？”

穆語再次被問得噎住，眼前不由自主地晃過了秦晉桓的臉，也下意識地往病房裡環視了一圈。

剛剛醒來的時候，其實她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之後的秦晉桓，雖然一直沒拿正眼看他，但是余光中一直都有他，也看到了他跟隨大家一起出病房，此時的四下環視完全是出於一種追尋的本能。

“如果你真的不愛阿桓，”秦孝摯頓了頓，才繼續出聲，“阿桓說了，他尊重你的選擇。”

穆語心下一滯：“他尊重我的選擇是什麼意思？”

“他說雖然他愛你，但也知道勉強的婚姻不會幸福，所以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他都尊重你的意願。”

“他什麼時候說的這話？”

“在你昏迷喊別人名字的時候。小語啊，阿桓是真心對你的啊。”

穆語垂了眸，沒再說話。

她並不清楚自己具體昏睡了多久，只記得在這期間，她一直在追她的亦涵哥，竭盡全力想把他拉回來，她不想他死。

可是，她愛亦涵哥嗎？

她將臉深深地埋進了膝蓋。

對於辛亦涵的死，她知道自己確實表現得過於激動——雖然她知道凌小冬就是辛亦涵，但是對於她來說，凌小冬始終是陌生的，她始終順口稱呼他為亦涵哥。

秦晉桓對此應該非常失望

她承認，最初聽到尹筱恬說辛亦涵愛的人是她時，她的內心真的無比翻騰，她也差一點兒就錯認為自己還愛着辛亦涵。

那天帶着凌小冬與尹筱恬的骨灰去清遠凌家莊，秦晉桓擔心她傷心過度，又怕她不聽他的勸，所以央求蔣雯雯一路跟隨。

路上她靠着蔣雯雯的肩頭哭了一通又一通，她是真的悲痛欲痛。

“小語，你難道還愛着辛亦涵嗎？你不愛秦總了嗎？”蔣雯雯也問了這個問題。

當時的她心口抽痛了一下，眼前也像剛剛一樣，晃過了秦晉桓的臉。

蔣雯雯只道她的沉默就是肯定，深深地嘆了口氣，“難怪秦總那麼消沉。小語，你真的辜負了秦總一片心。”

她沒有回應蔣雯雯的話，無力地靠着椅背，怔怔地看着窗外。

窗外的行道樹不停地往後飛移，一如她流逝的年華，讓她想起了很多……

“爺爺，我想見阿桓。”

秦孝摯十分緊張：“你，你不會真的要和阿桓分手嗎？”

“我想和他談談。”

“但是你……你要好自為之啊。”

“我會的，謝謝爺爺提醒。”

秦孝摯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終是沒再說什麼，畢竟解鈴還須系鈴。帶着擔憂，他嘆聲出了病房。

與此同時，穆語掀掉身上的被子，慢慢地下床。

她剛穿好鞋，秦晉桓就進來了。

反手將門帶上，他站在門邊，抿着嘴遠遠地看着她，向來沉穩有加的眸子里難得一見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