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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特別組的人已經被隔開,他們穿着制服,舉着防爆盾牌,進退兩難,束手無措。

他們想衝到前頭,阻止人群聚集,但卻被人們一個個推搡到了wàiwéi。他們想跳起來,想追上去,但人實在太多了,千萬人的力量匯聚成一條河流,他們朝一個方向流動着,就像無法阻止的滔滔洪流。

直升機來了,它們在空中嗡嗡響着盤桓,有人在空中用擴音喇叭喊話,但那微不足道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下面振奮的聲浪里。

就在一片喧鬧聲中,我看到堂兄在簇擁中被保鏢架了起來,他自信而且激昂地揮着手,沿着石階層層攀登,最後終於來到草坪正西面的音樂台上。

蘆橋公園這片草坪,每年春天都會組織音樂節,所以特地搭了這麼一個石混結構的檯子。去年音樂節的時候,我曾陪沈喻去過一次。當時唱歌的是一個非著名歌手,人不出名,歌也小眾,聽者更是寥寥。

我倆在舞台下面盤膝而坐,夜半晴空,草香馨柔,她彈着吉他,側面朝著台下,慢條斯理地哼唱着。

“月亮落入酒杯里,花朵開在潮水裡,烏雲飄到睡夢裡,行人走進沙漠里……”

但此時此刻,台上的主角已經換人,台下的聽眾也成山成海。

保鏢們好像都訓練有素,他們守住四個台角,又在堂兄的後邊與左右站定。

音樂台後面,不知誰放了兩個巨大的音箱。一個人在歡呼聲中衝上台去,將一隻麥克風遞到堂兄手裡。

無數人掏出手機,衝著他一陣拍照。他顯然有些驚慌,不過很快也穩住了陣腳。

他清了清嗓子,這聲音被麥克風驟然放大,連他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台下的人頓時安靜下來。

堂兄把麥克風湊近嘴邊,他試了一下,忽然開口高喊起來。

“科學至上!科學至上!科學至上!”

台上一陣山呼海嘯,我坐在屏幕前面,尷尬得簡直無以復加。

但堂兄望着歡呼雀躍的人群,顯然沒有覺察到任何尷尬——如果在安寧的時刻,他這樣在大庭廣眾前振臂高呼,肯定直接被認定是瘋子。

可是,現在情勢變了,他面對的,是一群比他還要瘋狂的人。他們面對天地異象,無所適從,發自內心地期望能有人站出來,給他們信心,給他們一個能夠努力下去的理由。

瘋狂的情緒比瘟疫還容易傳播,堂兄顯然也被感染了,這大概激發出了他潛藏的出口成章的才能——

“什麼山魈,什麼莫羅,什麼魑魅魍魎,什麼鬼祟妖魔,千萬年來,統治這個世界的是你、是我!而不是那些從天而降的六道修羅!……”

他停頓了一下,台下再次迸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聲。

“還挺合轍押韻的。”沈喻揶揄着說。

地獄來客洋洋自得:“我千挑萬選撿出來的人,豈能看錯?”

堂兄繼續站在音樂會上,他開始娓娓道來,時而激情吶喊,時而語重心長,時而催人淚下,時而噴爹罵娘。

台下聽眾們的情緒被他徹底操弄起來,他們哭着、喊着、鬧着、唱着,聲浪和情緒的潮水瘋狂地湧起來,又憤懣地拍下去——而那些情緒的低谷,反而是為了更高的反彈。

“想不到,平時感覺那麼猥瑣的一個人,現在居然還有這能耐?”沈喻都咋舌道。

“因時而異,就那場景,我上台比他還能噴!”我不服氣地說。

不過,堂兄的一番話,徹底把聽眾的信心給鼓舞了起來,他們情緒爆棚地大喊着,恨不能立刻就衝進無臉男的巢穴,與他們直接開戰!

“血肉之軀不足惜!以後千秋萬代,都會記住這一天,都會記住這座城,都會記住這群人,都會記住你和我!”堂兄繼續在台上嗷嗷叫着。

“殺光山魈!屠滅修羅!保我魏陽,永世安康!”他揮舞着右拳,繼續鼓動着情緒。

此時此刻,我恨不能自己就在現場,恨不能立馬衝上台去,重重賞他一個耳光,然後啐他一口,罵他個狗血噴頭。

“你個shǎbī,居然鼓動老百姓以身犯險,不知道山魈是群殺人不眨眼的東西嘛?!”

可是,雖然我不在台下,但隨着晃動的鏡頭,我卻發現幾個人鑽過重重人浪,終於擠到了台下。

我心裡一動,趕緊朝屏幕邁近幾步。

這些都是特別組的人,每個人我都認識!

我看到了大長腿余以清,看到了鼻涕蟲施鰱,還看到了特別組的何能當、蘇大紅,他們都是武警支隊的領導。

我還看到模模糊糊的遠處,有個好似林瑛的人從音樂台的左側擠進來——很快,整個音樂台下第一排群眾,都變成了特別組的成員。

看來林瑛他們果然做好了準備,雖說穿着制服的組員被擋在了外面,但穿着便衣的卻混了進來。

他們面對的人,就是背着手站在台階四周的警戒隊,以及在台上肅立、保護堂兄的壯漢保鏢。不論如何,只要他們站在前排,那局面就不可能完全失控。

我輕輕用腳尖踢了一下沈喻,示意她抬頭看屏幕上。

她當然比我更早就發現了端倪,我見她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我緊張地看看地獄來客,因為怕他也認出這些人來——畢竟最近這些日子,林瑛等人頻頻在公眾場合拋頭露面,甚至還連連接受採訪。

不過,地獄來客顯然沒有感覺到壓力,他索性揭掉了蒙面的黑布,殘廢的嘴角也上揚着。我猜,他肯定對自己策劃的這一切十分滿意。

可就在我回過頭的時候,我發現沈喻嘴角的微笑消失了!她面色嚴肅,神情緊張,直勾勾盯着屏幕,眉頭也擰成一團。

“糟糕!”她發出一聲低呼。

“怎麼了?”我趕緊小聲問她。

“你看,施鰱!”她再也不顧暴露特別組的行蹤,而是公然抬起手來,指着屏幕上的施鰱說,“這麼緊張的場合,他居然沒流鼻涕!”

我抬頭一看,果真如是,心裡也不免咯噔一下。

“上鉤了,終於上鉤了。”地獄來客在我們旁邊嘻嘻笑出聲來,他蠕動着爛掉的嘴唇,喃喃地自言自語着。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