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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月圓。

華陽已為金翼施法一日,金翼的骨肉已不再溶解,華陽倦極,在房中打坐休養。

白沐陽守在金翼身邊,見他的骨肉一寸寸不再溶化,興奮不已。按師父的吩咐給他繼續服用曼陀羅。

藍擁雪不知華陽能否救得了玉瑤,心裡七上八下坐不住,在園中一圈圈走着,聽得安泰閣中隱約傳來清幽的笛聲。慢慢走過去,遠遠見到阿妍坐在安泰閣的屋頂上吹笛子。那又大又圓的月亮掛在空中,明亮的月光象給整個鵲山披上了一層銀色的薄紗,阿妍的碧玉笛似乎也變成了銀色,阿妍的衣袂和長發隨風輕輕飄動,美崙美煥,宛如仙子。細看,她的旁邊還躺着個小小的人,不是阿卉是誰?

藍擁雪想起玉瑤剛到華陽門時,和阿卉差不多大,時常想家,也常常一個人爬到華陽觀的屋頂上,不過不是吹笛子,她是一夜一夜地向堂庭山的方向看,後來,藍擁雪會上到屋頂去陪她,也不說話,就坐在她旁邊,有幾次,她都流着淚在屋頂上睡著了,是藍擁雪把她背回房的。

想起往事,藍擁雪微笑了一下,心想,那時玉琪還在襁褓之中呢。阿妍阿卉兩姐妹的命運比玉瑤玉琪好得多,大師兄白沐陽雖然痴迷花草藥物,不問世事人情,但對兩個女兒十分寬容疼愛,她們的母親婉如也盡心儘力相夫教女,將鵲庄打理得井井有條,聽說已經給阿妍定下了親事,對方是世家子弟花陸離,花家世代制花制香和胭脂進貢皇家,又有祖傳神弓,黑白兩道都要賣面子給他,魔族妖界也不敢惹,江湖地位崇高。不比自己,家道中落,要託庇在華陽門,自己又性子急燥,常常性之所至就泄露天機,害得妻子兒子都得了報應。玉琪雖然冰雪聰明,卻痴戀師父,將來,將來或許也是悲劇收場。不知她現在在哪?如果她再出什麼事,自己真的會無地自容,不知該如何面對玉瑤和師父了。

再走近些,就見黑暗中有個單薄的身影,也和自己一樣,正仰着頭看着屋頂上的阿妍阿卉,一動不動,定睛細看,正是那個來歷不明的袁天寶。

藍擁雪想起白沐陽說過,這天寶可能是曼陀公子,因為那魔族太子咬了他一口,便昏睡了過去,而且麻沸散對他也無效。師父把他帶進庄中,正是為了將來重煉雲瞳時將他血祭九鼎。後來自己和玉瑤私下談論,玉瑤說重煉雲瞳居然這般毒辣,為達到目的不惜犧牲一個無辜小兒的生命,豈不是與妖族魔道沒有區別,藍擁雪當時不以為然地說,這就是他的命,生來就是為了血祭九鼎的,現在想想,自己那就叫嘴賤,當時瑤妹還很不高興。現在回憶過去時光,即使是夫妻意見不同,拌幾句嘴都是幸福甜蜜的。

藍擁雪輕輕嘆了口氣,走到少年身後,聽到他在輕輕哼唱一首歌,他聲音極低,歌詞聽不清楚,音律卻十分動人,那少年唱得很動情,伸手抹了抹臉,藍擁雪走到他側面,已能藉著月光看到他滿臉的淚水,不由呆了一呆。

天寶聽到動靜,迅速用手把淚抹乾,扭頭叫道:“藍師哥好。”

藍擁雪心情複雜,淡淡地說:“你還不去就寢在這裡做什麼?”

“我這就去。師兄,這些日子,謝謝你關照我。玉瑤師姐的事,你不要太過憂心了,師父譽滿天下,是半個神仙,想來,玉瑤師姐一定會沒事。”

藍擁雪見他話語得體,心道,聽說這小子練功不聰明,沒想到接人待物卻極周到,點點頭:“承你吉言。”

天寶戀戀不捨地又看了一眼屋頂上的阿妍,快步去了。

藍擁雪湧出一股惻隱之情,又嘆氣:如今的情形,哪有心思管人家的事情。

此時,白沐陽和婉如一人拿着一件披風,在屋子下面仰着頭招呼兩個孩子當心着涼,快點下來回屋休息,阿妍正是逆反的年紀,假裝沒聽見,阿卉嘻嘻哈哈地逗着父親,大聲叫他猜謎,問他“一匹狼遇到大風雪會變成一種什麼植物?”說是父親猜中了自己就下來。

白沐陽連猜了幾個都沒猜中,阿卉脆生生地說:“是檳榔啊!”

阿妍停了笛,笑得快岔氣。

藍擁雪看着這幸福的一家人,一陣心酸,心道,普通人家最普通的天倫之樂,有時候在有些人身上,卻難於登天。想起婉如此前似乎暗示過,師父可能不會先救玉瑤,不由一驚:果然被她說中了,她是怎麼知道的?

快步走上前去打招呼:“大哥,大嫂。”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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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沐陽點點頭,一張黑臉漲得通紅,扯着脖子說:“阿卉你趕緊下來,不然我在你衣服上灑痒痒粉。”

婉如嗔道:“當爹的沒個當爹的樣,當女兒的沒個當女兒的樣。阿妍、阿卉,時辰不早了,下來吧。”

阿卉撒嬌:“娘,你來接我。”

婉如輕應一聲,使出天劍門的絕學穿雲飛波,提氣輕躍上屋頂,拉着阿卉輕輕躍下。阿妍卻把笛子一放,躺了下去看着又圓又大的月亮。婉如和白沐陽對視一眼,白沐陽剛要張嘴,婉如用目光制止了他,招一招手,飛來兩隻烏鵲,把阿妍的披風銜了上去,輕輕蓋在她身上。

白沐陽道:“哎,這孩子,今晚庄中有事,她還不回房睡覺,回頭影響師祖開壇怎麼辦?越來越任性了。”

婉如柔聲道:“讓她一個人呆會吧,一會我叫她下來。”

阿卉牽着白沐陽的手道:“爹爹,我今天看到《西山經》里說有種叫文莖的草,可以治療耳聾,那有沒有可以治療失聲的草?”

白沐陽果然精神一振:“自然有的,這世上的東西都是一陰一陽,成雙成對的,治失聲的藥草叫條草,通常長在文莖附近。”

“那《西山經》為什麼沒提,長什麼樣兒?你去畫給我看看。能讓啞叔長出舌頭來嗎?”

“能長出舌頭來的東西,自然也有的,不過我還沒找到。”白沐陽牽着阿卉,對婉如說:“你一會叫阿妍下來,別耽誤了師父作法,如果師父要人手,就來叫我。”

走了幾步,又走回頭,俯在在藍擁雪耳邊道:“藍師弟,你不要太着急,師父定有法子幫玉瑤師妹。”白沐陽猶豫了一下,用極輕的聲音說道:“我種的那樣東西,今天下午已經開花了,想來很快就能結果,到時,應該可以幫到玉瑤師妹和算兒。”

藍擁雪聽他的意思是,如果華陽沒法子,他也許能幫上忙,不由大喜:“真的嗎?真的嗎?”

“噓!”白沐陽示意藍擁雪小聲點兒,微微點頭。

藍擁雪眼眶一熱,哽咽道:“好,好,師哥,你,你好。”

婉如輕輕拍了拍白沐陽的手,白沐陽拍拍藍擁雪的肩膀,牽了阿卉去了。

婉如抬頭見阿妍沒有馬上下來的意思,對藍擁雪道:“你師父正在養神,你也去歇息一會吧。”

藍擁雪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大嫂,你是如何得知師父……”

婉如仰起頭來看屋頂上的阿妍,不敢與藍擁雪對視:“我並不知道。”

“那你,覺得……一會師父作法,能不能成功?”

婉如嘆口氣,抬頭望向黑壓壓的山頂:“我並不知道。十六年,我天劍門一夜之間被蕩平,我娘剛咽氣時,你師父正好路過,也曾施法來着,但是,並沒有救活我娘。”

藍擁雪張了張嘴,沒敢再問。

婉如看了看藍擁雪的臉色,道:“但想來,想來玉瑤這次會吉人天相,終得圓滿。”

“那天的情形是怎麼樣的?”

“那天,有人來偷我天劍門的無量劍,其實,無量劍早在九百年前已經不見了,只不過,我們天劍門秘而不宣,人人都以為我們還擁有無量劍,不敢來犯,天劍門才平靜了這麼多年,那天來的敵人橫了心要奪無量劍,也都是些極有本事、武藝高強的惡人,一場惡鬥之下,雙方兩敗俱傷,真人到的時候,死傷遍地,我娘也剛咽氣……”婉如陷入了回憶,面上現出痛苦的表情。

“我師父有沒有救活其他人?”

“聽我爹說,真人作法沒有救活我娘,卻無意,無意中救活了一個敵人,那是個女人,她的眸子,是紫色的。”

藍擁雪失聲道:“魔族?”

“後來呢?”

婉如搖搖頭:“後來真人走了,魔族女子不知所蹤。”又輕聲道:“你師兄所培育的長生果極為珍貴,我叫他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你師父,你也不要說。”

藍擁雪聽她話中之意竟是不信任師父,不由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