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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綰面無表情的推開壓在自己身上逐漸冷卻的屍體,她看着眉心狂暴交織的兩枚星砂,淡倦道:“別打了!”

黑白雙星驀然一怔,黑星沒了主人的氣機維持,眨眼之間,便被白星逼離她的識海範圍。

可是阿綰沒有拒絕它的侵入,意念包裹,將姐姐至死都不曾擺脫的黑色命格,納入自己的身體之中。

篝火再也無法讓姐姐的身體回暖,她低首看着姐姐睜得混 圓的眼珠子,臉上猙獰的輪廓僵硬微散,眼底的怨毒將起,緊緊地盯着阿綰的臉,緊緊盯着!

心口間沒入大半的冰錐彷彿在無聲訴說著,她在出手時的那一刻狠絕,沒有絲毫猶豫。

她扯下裹在姐姐身上的獸毯,裹在自己的身上,又取了一枚新的冰錐,磨礪鋒薄成冰刃,將自己腿間被狼毒侵蝕的腐肉一一剔除。

做完了這一切,她取出母親留給她的撥浪鼓,看着洞外夜色發獃。

直至天光破曉,鉛雲散去,母親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洞口。

看着母親震驚染血的面容,阿綰會心一笑。

她不知曉母親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擺脫了身後的追殺,她只知曉,母親在姐姐死去的第二天,便找到了她。

……

……

冰與火的碎華散去,天凈綰立於一抹即將消散在天際的殘月之下。

彎彎的勾月將她柔美的身姿勾勒得有些凄楚絕美。

蒼穹的晚風吹拂起青衣裙裾,她將一縷被風吹散的秀髮撩至而後。

她看着遙遠的天邊,朝陽似血,未央的夜色浸滿大半邊天穹,好似故人遺留下的一抹血痕彌留在亘古的長空中,永不磨滅。

動人清越的笑聲在風中輕擦,青影如一抹孤鴻,消散在了殘月之中。

當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那一抹分身化身已經融入到了眉心之中。

長時間的分身化身,導致識海有些脹痛,她下意識地想要抬首輕柔額角,詫異的發現,自己的手掌卻是被一隻溫暖的素手握住。

暖黃的燭火燈光下,是一張白如初雪的絕美容顏,輕簌的睫翼下是一雙長夜無極的眼,她的眼神透着一股子認真的勁兒。

天凈綰不由有些好奇她的師尊大人這麼早來她房間作甚。

接過看到她手中拿着一把銀色小剪子,正握着她的指尖,細細將她指尖修剪得圓潤漂亮。

明明是戰無不勝的妖尊,卻屈尊降貴地為自己徒兒做這種小事。

天凈綰眼底划過一絲譏誚澀意,可是她很快聽到自己柔柔地喊了一聲:“師尊~”

嗓音不像某種冰冷無情的蛇類,倒是像剛出雪洞的小奶狐,嗷嗷待哺,肆意撒嬌。

她假死重生,這憨憨師尊倒是對她愈發溫和了。

似是感應到阿綰的醒來,長夜似的眸子微微一挑,長長睫羽舒展開來,眸中溢散開的光華,一時間令滿屋燈火黯然失色。

似自混沌出生便始於幽夜下的眸子朝阿綰輕輕眨了兩下。

妖尊蒼憐目光竟是難得輕柔,鬆開她的手掌,摸了摸阿綰冰冷的髮絲與腦袋,用一種輕哄的語氣說道:“昨夜阿綰好似發了夢魘,氣機是亂的,為師有些不放心,特來看看。果然見你滿面汗水,似是睡得極辛苦。”

蛇類不會盜汗,可她一進來,便看到阿綰沉睡的面容沁出細汗,想來這夢魘是發得有些厲害了。

天凈綰暗道一聲大意,也不知為何,在這觀龍山上,地龍燒得旺盛的暖室之中,她總是在不經意間,容易卸下心中的防備。

想來這裡是憨憨師尊的地盤,被她護了這麼多年,雖然一切都是她裝乖的虛情假意換來的。

可是在蒼憐這裡,天凈綰不得不承認,最容易讓她放鬆下來。

許是天下間心思最是深沉的毒蛇,反而喜歡呆在毫無心機,心思純凈的人身邊。

她雖對陵天蘇心感興趣,對他卻絕無這種下意識的親近之感。

兩個太相似的人,往往都是互相排斥,沒有安全感的。

反倒是蒼憐……

天凈綰柔柔一笑,肆意的撲入她的懷中,在那波瀾壯闊讓人無比嫉恨的柔軟中蹭啊蹭,含糊不清的說道:“好睏,可是做噩夢了,睡不着,師尊陪阿綰一起。”

蒼憐自認為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心道老娘也空虛得睡不着,想念小妖兒的一日二十次,都一年了,沒有小妖兒的懷抱,她失眠了整整一年。

阿綰雖然是個乖孩子,可身子是冷的,哪裡有小妖兒滾燙火熱的身子抱得舒服。

哼,有些嫌棄。

不過嫌棄歸嫌棄,還是自己的徒兒,蒼憐身邊全部都是反骨仔,如今唯一一個能夠好好疼愛的乖巧徒兒也就阿綰一個了,哪裡還能夠吝嗇。

別師尊當不好,連阿綰都反了,那這個師尊可真是做得有點失敗。

蒼憐心中失笑,暗想自己當真是想多了。即便自己從觀龍山上跳下去,摔死,墜死,阿綰也絕不可能被判她的。

這麼好的孩子,平日里最是欽佩自己的師尊了,莫說算計了,怕是給她一把刀,她都不敢將刀鋒對着她才是。

秉承着好徒兒就該往死里寵的準則,蒼憐褪了鞋襪,然後拍了拍自己柔軟的胸脯,十分大方說道:“聽說你喜歡鑽小妖兒的胸口取暖,小妖兒身子是很熱沒錯,不過胸膛結實了些,不如師尊的舒服。”

聽懂了蒼憐暗示的天凈綰,目光竟是有些躍躍欲試的明亮。

她仰着小臉看着蒼憐的眼睛,一副無辜渴望的神情:“可以嗎?”

“師尊妖骨都分你一半了,這有何不可。”

“那阿綰進來來了哦?”

“來吧?”

“嗯……師尊你身子放鬆一些,別崩這麼緊,阿綰鑽不進去……”

“……唔。”

“嗯~~~”某隻蛇蜷縮在一處柔軟溫柔鄉中,愜意的眯起細長的青眸:“師尊好香好軟啊。”

燈下美人側卧於塌,怕壓壞了懷中的青蛇,蒼憐忽然幽幽開口,問道:“阿綰,你時常這般夢魘抓撓自己的嗎?”

阿綰枕着一處柔軟,鼻間縈繞着令人安心的體香氣息,她輕嗯了一聲,道:“有師尊為我修剪指甲,以後就算是抓撓,也不疼了。”

蒼憐哦了一聲:“那你要時常跟在為師身邊,為師給你修剪指甲。”

“師尊啊……”

“嗯?”

“在給我修剪指甲的時候,師尊也要記得給自己修一修嘛,不要像個孩子似的,指甲長得長了,就偷偷一個人的時候啃手指頭,妖尊做這個動作,其實很丟人的。”

蒼憐老臉一紅,囁喏着試圖狡辯:“我……我是誰啊,我可是妖尊,太蒼古龍,即便是長出來指甲,哪裡是凡鐵能夠剪斷的。”

天凈綰心中憋着笑,一本正經地哄着:“原來是這樣啊,師尊真了不起。”

啃手指頭的妖尊大人,可真心了不起。

“那……那是。”蒼憐哼哼兩聲,及時轉移話題道:“靈界隱世宮已經滅掉了,歸納入了暗淵殿的勢力範圍,小妖兒的那隻貓兒徒弟,也着實爭氣,一年前還是一副奶里奶氣的模樣,如今都成長成了這番模樣,偌大的暗淵殿,心高氣傲的亡命之徒且多,她竟然能夠收的服服帖帖的,我這個做師娘的,十分欣慰啊。”

天凈綰忽然問道:“師尊要去人間看看師公嗎?”

蒼憐神色一黯,旋即說道:“不了,小妖兒的娘親尚未從天一凈池裡出關,而我最近命盤不得安寧,怕是有……”怕是有什麼禍罰降至。

蒼憐沒有說出接下來的一句話。

天凈綰懶懶地翻了一個身,打了一個哈欠:“師尊,時辰尚早,再睡一下吧?夢裡當時有狐狸師公作陪的。”

心頭那一抹陰霾頓時因為狐狸二字席捲而空,蒼憐嗯嗯兩聲,抱着阿綰,眨眼之間就迫不及待的睡著了。

真好哄……

阿綰如是想道。

……

……

整個長街光影昏沉,風雪漫寂,天生神尊紫袍邊緣金邊在夜色中瀲灧着尊貴的光澤,他眉目深沉得看着窗內少女,眼神深處透着不可捉摸的光。

蘇邪面色很平靜,可是一時半會那張能言善道的嘴怎麼也張不開,震驚愕然如黑雲壓境,半分不由人,識海都空白了一瞬。

無祁邪,這個遙遠而至高的名字,凡人或許沒有資格去觸碰與聽聞。

可是她不會不明白這三個名字意味着什麼。

蘇天靈所屬的刀越宗,信奉的神祗便是這位地位崇高,未來的天下共主,神帝之子無祁邪。

那是凌駕於終身,甚至是神尊之上的絕對主宰者。

九天三千星域,九幽萬里黃泉,皆為他一人足下王土。

心中雲起翻湧,驚濤駭浪。

蘇邪思緒紛亂一片,迎上天生神尊似笑非笑的眼,她背脊起了一層刺骨的寒意,冷聲道:“神尊大人,所說的家事莫不是因為他?”

蘇敖面上一怔,隨即眯起眼眸,正欲說話,便看到窗內少女面容間浮現出一抹譏誚的笑:“你同他之間,又算得上是什麼家人。”

沒由來的,蘇敖心中起了一抹惱意,嗓音也刻薄了幾分,眼神嘲弄:“你該不會天真的以為,這一世與帝子發生一夜露水之緣,便可攀龍附鳳,扶搖之上枝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