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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輕衣微微側眸看了駱父一眼,目光透着陌生的疏離:“爹您也當時年輕時讀過幾年聖賢書的人,誰雲貧是病,誰言輕是賤,連最簡單的為人道理都不懂嗎?”

“夠了!讓你回來不是讓你在家裡說三道四的!”駱父麵皮一抽,怒道。

駱輕衣搖了搖首,沒有流露出什麼失望亦或是悲傷的神色。

就在這時,牧子憂也回來了,手裡多了一個綠網藤野編織的小壺,那是她用靈力編織而成的,密不透風,自然也不透水,其中裝着滾燙暖人的熱水。

她蹲下身子,捧起那小姑娘的手,果然被冰水凍得冷極了,將藤壺塞到她的手中,她溫聲說道:“我瞧着你方才不停的在揉小腹,想來是來月事難受吧?用這個暖暖肚子,沒那麼疼的。”

小姑娘從未被人如此溫柔對待過,一雙眼圈驀然通紅起來,她咬唇低下頭,肩膀簌簌,似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嗓音哽咽道:“謝謝姐姐。”

駱輕衣也不理會駱家人的態度,看着那小姑娘蒼白的面容,走過去,聲音溫淡卻不再疏離:“你先起來。”

小籟先是怯生生地看了駱雲白一眼,卻聽他冷哼一聲,面色不是很好看,她猶豫了一下,捏緊了手中的暖壺,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雙手捧着暖壺站了起來。

駱輕衣解了身上的外衫,套在她身上,元力不動聲色的流轉而出,將她身上被冰水打濕的衣衫烘乾。

小姑娘一臉驚詫的抬起頭看着她,但很識趣地沒有多說什麼。

駱輕衣替她把了一下脈,目光愈發陰沉不定,忽而輕呵一聲,眉目涼涼:“你竟墮過胎?”

小姑娘這年歲,滿打滿算不過十六七歲,可這墮胎卻是有些時日年份了。

小籟身軀一顫,面色倏地慘白以來,眼底的傷心之意更為悲濃,一隻手緊緊拽緊了小腹的衣服,指節蒼白。

駱雲白面子頓時有些掛不住,亦沒想到姐姐竟然如此厲害,隨手一個把脈,竟然就探出了她墮過胎。

此事的確是他做得有些不人道,有些心虛地訕訕道:“那個……阿姐,你不知道,我與這丫頭雖是青梅竹馬,可並未婚配成親,卻先有了身孕,這名不正言不順的,實在是有損我駱家的聲譽啊。”末了,還小聲嘟囔一聲:“我還得參加鄉試呢……”

駱輕衣冷冷道:“你壞人家姑娘身子的時候,可還名正言順?呵,聲譽,你若當真有心,何不在孕事初顯前就娶了她,若你還有半分責任心,也何至於憂心那所謂的聲譽?”

駱雲白一愣,沒想到自己的姐姐竟然絲毫不給他顏面,頓時有些惱怒,想要回懟過去,可迎上那鋒利如劍的目光,心下又是一慫,心道姐姐氣場好強大,語氣一下子就弱了下來,只好指着那小姑娘皺眉道:“是她!還不是她勾引我的,我年輕氣盛,犯點錯也不為過吧。”

勾引一詞都出來了,這可不是什麼輕視了,簡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小籟面色蒼白,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彷彿重新認識他一般。

駱母這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將手上洗菜留下來的水擦了擦,忙道:“幹什麼,幹什麼,這是幹什麼呢?不就是一件洗衣服的小事嗎?雲白你姐姐剛回來,莫要給她氣受,還有阿語你也是的,雲白這不是年紀還小不懂事嗎?又沒幹什麼殺人放火的大罪,至於這麼咄咄逼人嗎?”

看似兩方維護,實則還是在為自己兒子的過失開脫找借口。

駱輕衣:“……”

駱雲白是個靈活善變的人,順着駱母的台階立馬就下來了,看着那小姑娘頗為埋怨道:“你來月事了為什麼不早說,搞得我虐待你似的,行了行了,你回屋休息去吧,衣服我自己來喜。”

小姑娘低着頭絞着衣服,淚意嗆上喉間,心道一年十二個月,日日夜夜他從未關心挂念過自己是否來月事。

不是她不早說,而是他根本就不在意。

駱輕衣卻道:“這是休息問題?”

駱雲白一臉苦愁:“那阿姐你還想我怎樣?跟她道歉?”

駱輕衣看着他,道:“你好歹也是葯館的少東家,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充愣,她尚且年幼,第一胎卻以如此生猛的藥劑直接滑掉,身子本就大損,為得護理修養卻還要她大勞,你可知,這對她而言,每月月事無疑與刀絞酷刑。”

她用一種極淡的眼神睨着她:“回屋休息?這句話,你晚了兩年,自然也就不必再說。”

駱輕衣搭放在小姑娘上的手指,溫和元力催生,徐徐渡入她的身體之中,將根深蒂固在她體內骨頭裡的寒意盡數扯出。

小姑娘心頭大震,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駱輕衣隨意一手醫術,便將她體內的隱患寒氣驅除,面上卻不動聲色道:“你願不願意同我去一趟鎮上,你身體里的病症是陳年舊病,我醫術不佳,治療不得,帶你去醫館找醫道精湛的老先生。”

小姑娘彷彿聽懂了什麼,眼眸豁然一亮。

駱父不耐煩地敲了敲煙桿,沉沉道:“有什麼可看的,不就是一些小病小痛嗎?開藥也無濟於事,那些老先生問一次診就要二十文,主要是還診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何必浪費精力。”

他擔憂的不是浪費精力,而是浪費沒必要的錢財。

駱輕衣道:“看病的錢我出,就看小籟姑娘有沒有這個勇氣去看病了。”

那小姑娘豁然抬首,用前所未有認真的語氣說道:“我去。”

葯館裡沒有什麼老先生,而小籟體內虛寒之氣也已經被駱輕衣治療拔除。

她想見的,自然不是什麼老先生。

而駱輕衣,帶她來見的,自然也不是什麼老先生。

葯堂櫃前,正在拿着小銀秤稱藥材的周士深手腕一抖,將藥材灑了滿桌子都是,平日里商人的沉穩與心機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絕然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他嗓音干啞道:“小……小籟。”

駱輕衣淡淡道:“好好照顧她。”

周士深一時震驚,一時驚喜,忙從前櫃迎出來,眼神激動難抑,朝着小籟伸出去的雙手一副想落卻不敢落的樣子:“這……這是怎麼回事。”

小籟眼眶微紅,面上帶着深深羞愧與自卑:“我……我就來看看你,看一眼就好。”

“好好好,你……你吃飯了嗎?你先坐,我出去給你買王家食鋪的烤羊肉,那裡的醬肉調得最好,我去給你買來。”

“不……不必了,我坐坐就走。”少女面上勉強一笑:“看到你一切安好,便好了。”

可周士深那裡肯,去摸了好大一堆果盤出來,堆在茶桌間里,招呼她們三人坐下,很快就去買來了烤羊肉,各類醬汁都用小碗裝好打包帶過來,店裡生意都顧不上了。

這年輕人臉都興奮的通紅了,站在一旁連連搓手:“你多吃一點。”

周士深與駱雲白還有小籟三人皆是一起長大的同鄉,三人幼時感情甚篤,駱雲白因幼時自駱輕衣那獲得藥鋪學徒的手札與筆記,也習得了一些醫術與識得草藥的本事,家中父母就替他提前鋪平前路,將賣掉駱輕衣那一千兩銀子置辦了這麼一件葯堂,以駱父與周父二人幫忙打理。

周父家境貧寒,可謂是依靠着駱家而活,在他們家手底下當幫工。

而小籟家則是走的茶商營生,雖說不算大富大貴,卻也勝得過尋常百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