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沖辦公室太小，將眾人引到了二樓小會議室。

趙曉城長期跟銀行打交道，臨來之前早已做足了功課，對王沖的背景、行為喜好等摸了個清楚，以他的了解，王沖這人並不好打交道，尤其是涉及到業務方面，六親不認，他知道這個骨頭並不好啃。

眾人落座後，趙曉城道：“我們天馬集團貸款之事，本來齊董事長親自前來，但是前天忽然接到市政府通知，臨時陪着李副市長出國考察項目，所以特意委託我前來洽談，臨行前我們董事長還特意叮囑我，一定要全力配合做好貴行的服務。”

齊中原是省人大代表，在H省和東華市都有不小的影響力。像這種國外項目考察，每年市政府都會去組織，一來是學習國外的先進經驗，二來是加強企業之間的溝通和交流，三來嘛，這種活動一般是企業與政府領導搞好關係重要渠道。趙曉城這番話暗藏玄機，表面上是是對東華銀行的重視，其真正意圖是想告訴王沖，齊中原與市政府領導關係頗為密切。

王沖在職場從業已久，怎會聽不出來趙曉城的意思，不過他負責的貸款向來只講原則，不講情面，並沒有過多評價，不咸不淡的說道：“貴集團是東華市的明星企業，我們作銀行的當然願意與貴集團打交道。不如趙總先介紹一下項目情況？”

趙曉城打了個哈哈，“項目的事情不急，反正我們集團的現金流現在也不是特別緊張，這次來呢，主要是來拜訪一下王主任，跟王主任能溝通一下感情，順便發出一個邀請，聽說王主任在香港讀書，我們公司剛才從香港那邊請了個大廚，不知王主任肯否賞光？”

王沖早就聽說了天馬集團近期將有一筆企業融資面臨到期給付的問題，心中暗想若不着急，也不會托這麼多關係找到林天華要貸款，不過他也沒有說破。對於吃飯之事，王沖很忌諱這種飯局，婉言回絕了。

趙曉城並沒有氣餒，不經意道，“聽說王主任是HKU大學羅志森教授的高徒？”

王沖奇道，“趙總的消息倒是滿靈通的嘛？”

“這就巧了，上個月我們天馬集團剛聘請了羅教授作為天馬集團的首席經濟顧問，這個月底羅教授就要進行學術休假，來東華大學講座，同時也為我們集團的一家公司在香港上市做指導，咱們作為地主，到時候接待工作，可能要請王主任多多幫忙了。”

王沖這才記起，上次跟羅志森通電話時，羅志森說過段時間來東華，原來還有這層關係在裡面，想到此，王沖笑了笑，“我與老師已經兩三年沒見了，這次可是沾了貴公司的光了。”

趙曉城道：“哪裡話，羅教授是國內著名經濟學教授，能夠得到他的指導，是我們天馬集團的榮幸。到時候，還要多多叨擾王主任了。”

王沖道：“那是應該的。”

幾人不咸不淡的聊着天，從天文地理聊到中東形勢，從宏觀政策聊到養生保健，王沖見趙曉城並不着急說項目的事情，倒也沒有再次提起。

不知覺間，趙曉城將話題轉移到了運動上，“王主任身體素質這麼好，應該經常鍛煉吧？”王沖說自己一直有堅持跑步，趙曉城一拍大腿，指着叫康婉的那個女子道：“又巧了，我們公司的小康，以前可是練過長跑的，去年還參加了臨湖馬拉松比賽呢。”

康婉赧然道，“現在早已經丟下很久了，這方面以後要多跟王主任取經啊。”說著，兩人便討論起長跑的一些常識來。

與美女聊天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但王衝心中卻只有警惕。在此之前，王沖對趙曉城和天馬集團了解並不深，但僅僅從不到半小時的溝通，他便發覺這個趙曉城實不簡單，看似不經意的話題，每每都能切中王沖的要害。

到了十點多，趙曉城等人起身告辭，要去拜訪一下顧天德。王沖將他們送到樓梯口，臨行前，康婉忽然道：“帥哥，加個微信唄。以後還有好多事情向您請教。”

王沖將名片遞了過去，“康經理，這是我名片，有事情電話聯繫。”

康婉聞言一愣，到目前為止，一般都是別人要求主動加她微信，像這種被拒絕的情況，這些年來還是第一次，不過還是接過名片，莞爾一笑，道：“保持聯繫。”

王沖、蘇磊、張非凡三人回到辦公室。

張非凡咽了口口水道，“我本來覺得咱們銀行櫃面的同事已經很時髦了，看看人家天馬集團的美女，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王沖道：“你小子還是把心思多放在業務身上吧。”

張非凡道：“師傅，我覺得那個姓康的美女好像對你有意思啊，是不是看上你了？”

王沖冷笑道，“恐怕是看上我們手中掌握的資金了吧。張非凡，我警告你，不要讓資本主義糖衣炮彈腐蝕了你。”

張非凡辯解道：“怎麼可能？”旋即又道，“不過，我們可以把糖衣吃掉，把炮彈退回去。”王沖提醒道，“就怕還沒等吐出來，炮彈就爆炸了。”

蘇磊在一旁笑而不語。

王沖道：“既然上級安排了這筆業務，那麼我們就嚴格按照信貸通則和行內規定來執行，在初步資料收集階段，我有三個硬性要求。”

兩人連忙拿起筆記本。

“第一，必須雙人、實地、當面調查，到時我也會參與進來。非凡，你在這裡吃過虧，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張非凡道：“明白！”

“蘇磊，你經驗豐富，多帶一下這小子，有問題多敲打他一下，這小子就是不長記性。”蘇磊笑着答應了。

“第二，天馬集團這次貸款，準備用旗下的全資子公司東華順發鋁業有限公司來做，但是，在收集報表時候，必須要對方提供所有關聯企業的財務報表，而且，必須提供四大的審計報告。”

蘇磊道：“他們的外審並不一定用四大啊？”

“這個我不管，這是硬性要求。給他們提要求就是，我可不想花幾個月時間去核實他們的財務報表。”

張非凡問，“什麼是四大？”

王沖沒有理他，繼續道：“第三，必須將順發鋁業的法人龐順益和天馬集團董事長齊中原以個人名義承擔無限連帶責任。”

蘇磊聽得頭都大了，“第二個還好商量，這第三個恐怕有些難為他們了。”

王沖卻道，“現在是貸方市場，不是前些年我們求企業貸款的時候了，如果這幾個條件都滿足不了的話，那後面的事情就不用再談了。”

王沖又道：“還有，你們要記住，客戶經理是銀行的客戶經理，不是客戶的客戶經理，這是立場問題，必須要清楚。”

“收到。”

王沖這才接着道，“前些年國家政策扶持，電解鋁產業盲目擴張，如今已有產能過剩的苗頭了，你們在開展調查時，要對整個行業政策、市場風險等做好充足的調研，切記不可大意。”

王沖這番話，並不是空穴來風。

電解鋁行業屬於低壁壘、高投資、資本密集型行業，下游需求與宏觀政策關聯性比較大，尤其是前不久光伏產業受到重創，原先市政府推出的電價優惠、政策補貼都已經暫停發放，讓這個行業陷入寒冬之中，這次天馬集團用順發鋁業來做貸款，林天華並不是很贊同，但是由於有政府領導推動，他才硬着頭皮將這件事交給王沖。

……

顧天德今天在樓上反洗錢工作會議，趙曉城等人在行長會客室等候。趙曉城道，“你們覺得剛才那個王沖如何，好不好對付？”

康婉道：“第一次見這樣的人，不過趙總您放心，這個項目，我一定會全力以赴。”

另外一名美女李曉道，“與其從王沖這邊下手，倒不如看看他旁邊那個姓張的小帥哥有沒有機會，剛才在洽談時，我看她一直在盯着康婉看。”

康婉卻道，“我覺得這個王沖挺迷人的，尤其是在談業務時，眼神很是犀利。”

趙曉城笑道，“專業性的東西，你們回去跟齊經理多請教，董事長發過話，要是這筆業務談下來，項目組獎勵一百萬，你們有沒有問題？”

三人笑道，“沒問題！”

這時顧天德走進會議室，問，“什麼沒有問題啊？這麼異口同聲的？”他看到眼前三名美女時，眼前一亮，“趙總陣勢不小啊，一下子就帶了三個美女過來。”

趙曉城與顧天德早就相識，他自然知道顧天德好色，笑着說，“這三人可是我們集團的業務能手，不過跟顧行長比，還是差了些道行，還要顧行長抽空多指導啊。”

顧天德說：“老了，我可指導不動了。”說罷，與趙曉城交換了眼色，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康婉見狀，眼神中露出一絲厭惡的表情。

趙曉城知道顧天德是太極高手，如今有求於他，要是不直接了當，恐怕連談業務的機會都沒有，不過這種人也好對付，只要投其所好，總有辦法搞定，就怕王沖這種光棍眼裡不揉沙子的主兒。

不怕行長講原則，就怕行長沒愛好。

顧天德道：“好久沒來拜訪顧行長，真是罪過啊。”

顧天德道，“趙總是大忙人，我們城東支行可裝不下這尊大神。”

“顧行長哪裡話，今天既然有緣分，我在星光天地定了房間，順便邀請上王沖主任，我們一起吃個便飯如何？”

顧天德擺了擺手，“王沖這小子級別不夠，喊上他幹嘛？有什麼事情直接跟我說，我安排他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