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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痛一陣緊似一陣,暮春氣力不繼,依靠着冰冷的牆壁,面色慘白的如同死人。

李潮生見她低呼的聲音黯啞,身體也抖得厲害,額頭立刻就見了汗。“你等着,我去叫人來!”

“不要!”暮春臉色蒼白,雖然勉強控制自己,可卻無法遏制自己的顫抖身形。她咬牙憋出這兩個字,緊緊扯住李潮生的袖子。“我肚子里的……不是孩子……”

李潮生驚愕的看着暮春,根本不能明白。不是孩子,還能是什麼?

“好像是……是蠱……”

“什麼?什麼蠱?”李潮生依舊費解,他看着暮春慘白的臉色滲出巨大的恐懼,眼睛慢慢睜大了。

“我偷聽了公子說話,和一個女人,她要來取走我肚子里的人蠱……”暮春那晚之後思索了好久,才琢磨出“人蠱”大概是什麼……

因為當時那女子說:“人蠱就快要用完了,不知新一批的人蠱什麼時候才能成熟”。所以,暮春想,既然說是“一批”,數量當然不會少,那麼她肚子里的,不會是一個,而是很多,結合她之前曾聽說百盟有蟲師善用蠱,也就能想得到了……

可她萬萬不能理解,什麼蠱要用人的身體,像孩子一樣生出來。會不會像蜘蛛一樣出生之後就把她當做養料給吃掉?這樣一想,她胃裡就開始翻騰,臉色慘白又見了汗,看上去無比凄慘。

李潮生從來沒有這麼慌過:“暮春,我不知道你所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可你現在似乎是要早產了……若不及時救治,你會沒命的!所以咱們最好還是先找人來!我走不了沒什麼,反正我也不會走的……”

暮春還是搖頭,“不,不行,你扶我進去,進你的屋子裡去……”

李潮生扎着手,不知該如何是好,可暮春神色堅決,他一咬牙,架起暮春進了廂房。

暮春擺手讓李潮生出去,李潮生擔憂道:“暮春,你要做什麼?”

暮春咬牙也說不出話了,只用不可置疑的眼神死死瞪着李潮生。

李潮生見她已經痛苦到極致,抬手輕輕按住她的肩,“好,我出去守着。”

暮春一直在顫抖的身體,感覺到他掌心按在自己肩上,有一種力量通過他掌心與她肩頭的相接處,隱隱流動,自他的手中,從她的肩膀貫入,有一種巨大的勇氣壓住了她脆弱單薄的身軀。

她聽見李潮生說道:“我就在門口,你若叫我就弄出點動靜來……”然後,他將桌子上的茶壺放到暮春枕邊。

見李潮生退到門外,暮春費力的解開衣裙,脫掉褻褲。腹中已經痛得一陣緊似一陣,她感覺下身有熱流湧出。恐懼讓她想要趕緊將肚子里的東西去除,卻又害怕看到那東西的真面目。驚懼交加之下,她幾欲昏厥。但想到自己若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又心存不甘。

外面時而傳來小孩子的玩鬧聲和炮仗的炸裂聲,不知道娥兒什麼時候就會醒來,今日為了讓李潮生順利脫身,她以難眠為由,折磨了娥兒好幾個晚上沒能安然入睡,今日有點了安神助眠的香。

下腹傳來撕裂感,痛的越發急促。

暮春不是沒見過女人生孩子,有樣學樣的用力,卻不敢叫出聲來。她不知道正常生孩子是不是這樣,但已經到了這一步,她別無選擇,只祈願在娥兒發現之前將那些東西生出來再殺掉!

就這樣折騰了將近一個時辰,李潮生在外面急的團團轉,突然聽見一聲瓷器碎裂的脆響,他一個激靈,連忙衝進屋子裡。

只見暮春撐着身子半坐起來,用力抓着床頭呼吸着,身上半搭着棉被,驚恐的看着身下的一團東西。

那是一灘黑乎乎的粘液,好似刺破的毒瘤流出來的**液體,散發出陣陣腥氣。細看之下,那粘液之中的黑色似乎在蠕蠕而動,脆弱又可怖!

暮春顧不得自己半露的雙腿,狠命擠出幾個字,“殺了……它們!”

李潮生顫抖着走上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一團東西,仍舊不敢相信這就是一直在暮春肚子里生長的東西!

“用火燒……快點……不管用什麼辦法,弄死它們!”

聽着暮春的催促,李潮生僵硬的挪動自己的腳步,將屋子裡的炭盆搬了過來,用撥炭的鏟子將那些粘液弄到炭盆里。

粘液一接觸到滾燙的炭盆,立即發出一陣陣刺啦聲和白色的霧氣,不一會,就傳來焦糊的味道,伴隨着令人牙酸的吱吱聲。

暮春驚恐的縮在牆角,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幕,終於陷入昏厥。

……

暗夜中,整個北冥宮萬籟俱寂,只有風雪的嗚咽回蕩在耳中。檐下晦暗的宮燈翻飛打橫,搖晃不定,微弱的火光頓時熄滅。守夜的宮人壓抑着尖利的嗓音小聲咒罵道:“這鬼天氣,真是麻煩!”說著取下熄滅的幾盞宮燈重新點亮。

一旁,另外一個宮人將點好的宮燈重新掛在檐上,接話道:“別抱怨了,小心被人聽見!近來君上夜裡睡的不好!脾氣躁得很,小心掉腦袋!”

風吹的殿門輕微晃動,深宮內殿之中,層層紗幔之後的人影還是被驚醒了,寬大的龍床之上,北山嘯則半睜着雙眼,緩慢的轉動脖子,迷茫的看向四周,然而,那些輕薄的白色帳幔如同浮雲一樣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猛地坐起身,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嚎,劃破了雨夜睡夢,凄厲無比。

楊承志年紀大了,已經退去了年輕時的警醒,他從昏睡迷濛之中醒來,細聽的片刻,才恍如從夢靨之中拔身而出。匆匆批起外衣,吩咐睡榻之下驚愣的小內侍,“快,快去請太醫!”

小內侍領命而去,楊承志率先一步進入內殿,北山嘯則的眼珠渾濁昏黃,已經失去了白日里的英武之氣,取而代之的是將死之時的無助恐懼。楊承志上前一步,又驚恐的後退一步,可北山嘯則已經將頭轉向了他,瘋狂的將他撲到在地,“朕要殺了你!朕要殺了你!朕要殺了你……”

楊承志的喉嚨被緊緊扼住,耳邊不斷重複着北山嘯則瘋魔般的叫喊,宮女內侍們聞聲趕至,平日細軟輕巧的腳步聲雜亂異常,幾個內侍上前抱住北山嘯則,將他從楊承志身上扯下,“楊公公!您沒事吧!”

楊承志捂着喉嚨,躬着身一陣猛烈的咳嗽,“葯,拿葯來……大殿下……的葯!”

四五個內侍將北山嘯則勉強抱住,卻無法制止他口中的疾聲呼喊,他面色慘白,眼窩青黑,頭髮蓬亂,如同地獄之中爬出的惡鬼般要掙脫符咒的束縛。直到半碗濃稠的葯汁灌下去,他的動作一點點緩慢下來,漸漸恢復了之前那種茫然不知身在何處的眼神。

楊承志屏退了其餘人,將燈滅掉了大半,只剩得三五盞暖橘‘色’的宮燈自簾外透進來。他扶着北山嘯則靠在榻上,聽着他原本急促的呼吸聲在安息香中漸漸地平復下來。

風雪鋪天蓋地,籠罩着整個北冥宮。這座天下最繁華的都城,隱藏在朦朧之中,充滿了不可預知的走向。

……

整個重華宮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嘉妃枯坐在殿內,直面着周身的黑暗。

四更天,是人最疲乏困頓的時候,她只帶着心腹婢女紙鳶,罩在寬大的黑色斗篷之中,匆匆出了重華宮。

藉著暗夜的光影,勉強辨認出角落那間廢棄的宮殿,一步步走過去。

門發出輕微的吱呀聲,裡面已經有人在等她了。

紙鳶從外面給兩人關上門,屋中的兩人靜靜站了片刻,嘉妃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說道:“楊公公,君上的身子怎麼樣了?”

聽嘉妃率先問及君上,楊承志一點也不意外,因為他知道,其實嘉妃對君上用情頗深。“越發嚴重了,清醒時情緒時常暴躁不安,不清醒時就像陷入夢魘,瘋了一般,連人都不認得。”

嘉妃縱然在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聽見金徵如此說,還是心中一驚。“這麼快……”她眼睛在黑暗中危險的眯起,“君上真是一隻可憐蟲,被人利用還念着人的好。”

楊承志道:“終日打雁,反被雁啄瞎了眼……大殿下藏的太深,或許也因為他的目的本不在於皇位。”

“我早就覺得大皇子有古怪,卻一直沒有切實的證據,最後連我自己都認為自己是在疑神疑鬼。現在看來,君上毫無防備的相信這個‘病入膏肓’的兒子,早晚會被他賣的連灰都不剩!我不能看着君上再這樣下去,即便我想讓我兒繼承大統,也不能看着君上日漸衰敗!”

“大殿下不是個好像與的,他們有足夠的耐心同獵物周旋,為了一個目的可以潛伏預謀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娘娘還是小心為妙,他現在沒對你和六殿下動手,是因為你們沒有干涉到他。”

嘉妃腦中紛雜,所有的內情和消息交雜在一起,將她攪的根本無法平靜下來。“我會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