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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四年春,雨水豐茂,開封城的雨季連綿了整個初春。

到四月初十這日,久雨初晴,天空霽藍,萬里無雲,澄澈明凈得似洗過一般。

正是出遊的好天氣。

城西文府內,梁宛如和文小娘子一左一右伴在燕喃身旁,踩着綠意盎然的淺草緩緩漫步。

“三爺說,那草原可比這大多了,一眼望不到頭!就是坐上馬背也望不到頭!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橙紅橙紅的比鹹蛋黃還大,讓人一看就想要騎馬追上去!”

梁宛如興緻高昂,說得手舞足蹈,眼內滿是希冀。

“三爺還說,那雲也比別處低,雲下頭就是數不清的野馬,他們專捕領頭的那最野最不好馴服的,才是真正的好馬!”

“三爺還說,喝孔雀河的水長大的羊羔才是最好吃的羊肉,等我們去了那邊,若我喜歡的話就自己養一群羊,每天趕着它們到處吃草!”

梁宛如說著猶豫了片刻,轉頭認真看着燕喃道:“三姐,你說,我若是自己養大的羊,會不會不捨得吃啊?”

她極苦惱地認真想:“那我究竟還養不養呢?”

燕喃聽得眉眼含笑,對這個妹子來說,最讓人苦惱的也就是吃上頭的這些事罷了,當真是個有福之人。

她提了提裙擺,抖落石榴裙上沾上的草間小黃花,側頭打趣道:“又想養羊又想吃羊,我教你個辦法。你和三爺呀,各養各的,然後,你吃他的羊,他吃你的羊!”

“哈哈哈!”一直在旁邊抿唇不出聲的文小娘子忽大笑起來。

梁宛如是極認真的,聽文小娘子笑話她,噘嘴瞪回去,“我吃你家養的羊!”

文小娘子笑眯眯接上話,“三嫂放心,我哥決計不會在羊肉上虧待你!”

梁宛如見她打趣二人關係,臉頰微紅,卻也自豪道:“別說羊肉,牛肉、驢肉、豬肉、魚肉,三爺樣樣都能變着法兒做出好吃的來!”

她嫁人沒別的要求,能吃好就行。

燕喃捧着微凸的肚子笑彎了腰,欣慰又寵溺地摸摸梁宛如手背,“可好拐了,就幾頓肉,把你哄去大西北了!”

文小娘子扶着她站好,嘆道:“你這身子不方便,要不,也隨我們去西北住上些日子,咱們每日里就吃吃喝喝聊聊天,多好!”

梁宛如點頭如搗蒜,對於即將離開開封遠嫁西北,沒有絲毫不舍。

“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燕喃轉頭問文小娘子。

“王爺說想在那邊長住。”文小娘子半眯眼看看草場盡頭,“他也喜歡那邊,天高水長,又無國事煩擾,樂得逍遙。”

蕭衡如今已是新一任忠親王,蕭齊對這個哥哥好得沒話說,封地任他選,日子任他閑,富貴不愁,要什麼給什麼,朝里民間都以官家兄弟親厚為口口相傳的佳話!

燕喃白文小娘子一眼,“這個表哥呀,怕是你在哪兒,便覺哪兒最好。”

隨即又嘆:“你們這都走了,我和四爺怕是要寂寞了。”

“怎麼會?”梁宛如搶着道:“崔十一那傢伙一個頂仨,加上個豆哥,日日跑你們府上跟姐夫蹭吃蹭喝,還非得拖着小六,要不是小六說話不方便,他們仨就能把你們府的屋頂給掀下來!”

燕喃一想到崔十一和金豆,忍不住就想笑,這倆確實聒噪,豆哥跟崔十一學得也越來越皮了,二人也不着急找媳婦兒,日日纏一塊兒喝酒吹牛,只要給他們幾個串兒,能就着酒擼一宿!

梁宛如還在掰着指頭數:“除了這仨徒弟,還有阿白,還有唐二,還有依依……”

“阿白也要去西北。”燕喃詫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

梁宛如張大嘴,“他也去,我怎麼沒聽三爺說過,那依依豈不是……”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唐依愛慕的對象從元四變成了阿白,還和當初一心一意對待元四一樣,也毫不掩飾自己對阿白的好感,只要阿白出現的地方,她都要想方設法地跟着。

“唐姑娘也要去。”文小娘子在一旁淡定接話,似笑非笑瞅了梁宛如一眼,“阿白本來想和你們一起,說想與我哥探討探討西北養馬的事兒。我哥非得讓阿白跟我們走,結果唐姑娘也說想去西北轉轉。”

梁宛如不解撓撓頭,“三爺為何不讓阿白同我們一起走,那樣我還能一路跟依依聊聊天。”

燕喃與文小娘子相視會心一笑,也就宛如自個兒想不明白,誰讓她動不動就提“阿白真好看,阿白笑起來真美,阿白真討女孩兒喜歡”,文三爺沒把阿白與她完全隔離起來就不錯了,則還會讓他近身來?

“他去西北一趟後就回苗疆了。”燕喃笑着道:“不知道依依會怎麼辦,哎,這傻丫頭。”

“那阿白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娶她?”梁宛如替唐依着急。

“不知道。”文府水榭廳內,捧着酒杯的阿白垂一笑,他自恢復身份之後,整個人也再不似此前那般邋遢,但還是懶散的調調,說起話時鳳眸中寶光流動,眼角眉梢自帶一段天然風流,比之元崢的冷峻,蕭衡的貴氣,更別有一番溫柔動人。

“你這小子太不厚道了!”崔十一忿忿:“三個姑娘都喜歡你,問你喜歡誰你每次都不知道!要我看啊,就唐依最好!”

“就是!”金豆現在和崔十一最擅長一唱一和,立即搭腔牢騷:“真是澇的澇死,旱的旱死!你要不知道,就分我金豆一個多好!唐姑娘身份太貴重……”

金豆說著說著就開始自己認真想起來,“馮姑娘我也高攀不起,那個東遼丫頭嘛,雖古靈精怪了點,也還可以湊合!”

“去你的!”崔十一一腳踹到金豆凳子上,把他毫不客氣掀翻,“你小子馬尿灌多了,開始白日做夢了吧!”

金豆功夫漸長,一個翻身站穩,手中酒都沒灑,不服道:“我這是馬尿,你喝的是啥?師傅手頭又是啥?”

眾人大笑。

元崢早習慣這二人沒個正經,微微一笑不搭理,拿出大哥的范兒來看着阿白道:“說真的,早些定下來,別讓人家姑娘等。”

阿白嘴角浮現一絲苦笑,舉着酒杯示敗,“我是真的不知道。”

選誰呢?

唐依單純而深情,一旦認定就完全按心而動;馮城主家的姑娘固執起來也不服輸,從衡水直追他追到開封,說什麼都不肯走;還有那個連翹,他們最終放了她一命,她卻自願留在他身邊,以丫鬟自居,伺候左右。

誰都很好。

可是,似乎沒有誰真正跨過他內心那道坎,走到他心裡頭。

廳外,蕭衡騎着匹白馬打馬場上跑過來,衝著半敞花廳內揮着馬鞭得意洋洋喊道:“阿白,來!遛兩圈!看看我這騎術是不是比元四那小子厲害了!”

他跟着文小娘子去西北歷練一趟,騎術大有進展,仍是不知足,回來有功夫就纏着阿白教學,養馬育馬馴馬,什麼都學,儼然要以文家的馬場為終身事業了!

阿白也正被眾人問的心煩,藉機脫身與蕭衡賽馬去了。

這頭文准抿了口酒看着蕭衡遠去的背影,嘆道:“王爺怕是大梁最快活的一個人了!”

元崢笑了笑,“羨慕他?”

文準點點頭,“他很聰明,人生短短几十年,管他什麼建功立業呢,瀟洒過日子最好。”

元崢默認了他這個說法,從一開始蕭衡就遠遠地把名利場與自己隔絕開來,就算忠親王一門心思要奪宮,他也寧願拱手讓出這位置給自己小弟。

皇帝的位置都不要?很多人都說他傻,但不知有多少人因為這種聰明而死在了自己手上。

或許蕭衡自己一直都明白,這條路才是最適合他的。

只不過,他有懷疑過忠親王的死因嗎?或者懷疑過蕭齊與梁家不一般的親密?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遠處蕭衡竟然領先,得意洋洋回頭來瞅着阿白,意氣風的笑臉在日頭下閃着光。

“跑這麼快,趕去投胎啊!”阿白與蕭衡也熟了,趕上來笑着罵。

“對啊!投胎!重活一世!”蕭衡也笑着答,那笑容越燦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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