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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善身子臃腫,略坐間已覺倦怠。她以手支着額頭,沖仁壽皇帝無奈輕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至善今日不孝,為著亡母負屈,斗膽向父皇請教。若至善眼中瞧得不全,那事實的真相又是如何?”

無有宮婢在旁,至善自己挪動了一下身子,往填着蘭草蕙蘿的明黃織錦四合瑞雲紋迎枕上再靠得更緊一些,似是汲取什麼力量,眼睛卻一瞬不瞬盯着仁壽皇帝,只等着這身兼父親與君王兩重身份的人給自己確切的答覆。

“至善,後宮裡的女子所連的既有她的母族、亦有她的後輩。父皇只能告訴你,動用慎刑司審那蘭貴人,為得自然不是區區幾片麝香。同樣,如今謝妃暫降份位,不是此事已了,而是父皇在等外頭的消息。”

仁壽皇帝臉色一肅,語氣已然帶了些嚴厲:“你臨盆在即,卻跑到宮裡不依不饒,便是不為自己着想,也該顧忌腹中的小生命。若再有下次,朕連你婆母和駙馬一併重罰,如今快些回去歇着,父皇自會還你母后一個公道。”

至善自乾清宮出來時,正有一隊大雁排雲直上,秋日燦燦的嬌芒灑下,一時灼灼如金。她斜睨着長春宮的方向,露出森然的恨意,卻又恐驚動了腹中的寶貝,小心翼翼地低語道:“乖寶貝,咱們拭目以待,戕害過你外婆的人該有何種下場。”

何子岩自是不曉得至善來仁壽皇帝面前再替謝妃點了眼藥,他審時度勢,聰明地知曉自己此刻留在京中已無任何意義,還不若重新賺取軍功,來換得仁壽皇帝對謝妃的惻隱,到那時他母子二人大約才能有條出路。

前往乾清宮面聖時,何子岩便故做有些灰心,請求重上前線。本以為這樣的態度會換得仁壽皇帝的憐憫,不承想仁壽皇帝並未一口應允,而是淡淡說道:“朕留你在京中還有些事情,這件事容後再議。”

何子岩心中有鬼,也不敢一求再求,只得黯然出來,暗中與趙將軍等人依舊來往不斷,樁樁件件絲毫不差地落入仁壽皇帝的眼線。

十月二十六日晚間,一場白雪宛若飛絮撒鹽,大阮宮內落了一地碎玉瓊脂。

陶灼華已然習慣了北地的冬季來得格外早,她籠着鎏金的紫銅手爐坐在暖爐上,讀着黃氏與陶春晚寫自波斯的來信,又牽掛着依舊在國子監讀書的陶雨濃,便叫小廚房做了新鮮的羊蠍子火鍋,並尋出的大毛氅衣一併叫和子送去。

鑲着醬紫盤銀如意紋的織錦軟簾輕輕一挑,卻是身着碧綠絲棉宮衣的茯苓匆匆自外頭進來,她沖陶灼華屈膝行禮,低低地說道:“小姐,趙王殿下遣人傳了話來,說是孫將軍已歸,榆林關的真相即刻便會大白,請小姐心裡有數。”

陶灼華正綉着一方妃紅金線海棠花的絲帕,聞言將東西往針線簸籮里一丟,抬起頭來欣喜地問道:“是什麼時候的事?”

茯苓拿火鉗子撥着暖爐中的紅蘿霜炭,輕輕笑道:“殿下派來的人說,孫將軍是昨日夜間入宮,他們今日聚在齊王府商議,晚些時殿下便會進宮。明日早朝散罷,孫將軍便會直接入宮面聖。”

小丫頭對榆林關的情形並不了解,只曉得自己之方抓住了何子岩的把柄。陶灼華卻是深深惋嘆,想着榆林關外不曉得為了何子岩一己之私平添多少冤魂。

為了避人耳目,孫將軍並未歸家,只遣人送回了平安的消息。他借宿在何子岱府上,與這英姿颯爽的少年郎把酒臨風,藉機將對方仔細打量了一番,從前與夫人的想法便漸漸成型,變得更加活泛。

何子岑在晚膳後告辭,想着先與德妃娘娘通通氣,再順便說與陶灼華知曉。

德妃見兒子無召而至,且臉色極為鄭重,只怕有什麼大事發生,神色也肅然了幾分。何子岑屏退了眾人,連錦綾與綺羅兩個也不留下,那幅少有的凝重樣子叫德妃娘娘吃了一驚。她揪着自己的帕子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後針。這兩樣本來比照婦人心狠的話,何子岑到覺得放到錢將軍與何子岩身上更為貼切。

其實何子岑無論如何不願相信,一個是戎馬倥匆的將軍、一個是堂堂正正的王爺,錢將軍與何子岩兩人為了騙取軍功,不昔拿着普通百姓的性命做為草芥。

何子岑三言兩語與德妃說道:“母妃,何子岩簡直罪無可恕。您怎麼能夠相像,所謂的韃子胡虜竟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貧民百姓。刀劍無情,他們怎麼能讓自己的屠刀落到平民百姓頭上。”

那一封封雪片般請功的奏摺竟是這樣的來頭,德妃聽着何子岑一五一十的述說,臉上一時悲傷一時氣憤,一時又潸然淚下。她拽着自己領口上的垂珠流蘇,氣得捶胸頓足:“不意竟有這樣的奸佞狠辣之人,簡直枉為人子、枉為人臣。”

何子岑悠長一嘆,有些激憤地說道:“為了一個東宮這主,便不昔朝無辜百姓開刀。這樣的人,兒子不但要與他爭奪到底,還要將他的罪名揭露,受他該受的懲罰。這也是老天開眼,孫將軍與清風、明月等人發現了端倪。他若是真做了皇帝,遭殃的必定還是黎民百姓。”

德妃重重點頭附和著兒子的話,又匆匆打開清風等人從前傳回的信件細瞧,握着信的手連連顫抖,亦為清風與明月信中所寫深深震撼:“浪子野心,便沒有一絲人性可言。便是他真得了天下,淌着鮮血得來的位子,便不怕午夜夢回,無辜的冤魂找他索命。”

這樣的事情實在匪夷所思,德妃將信一連讀了幾遍,依舊不確定地問何子岑道:“母妃仍是不敢相信,這世上怎會有如何喪心病狂之人。孫將軍此次潛入榆林,可是真有什麼發現?茲事體大,你們千萬要有確鑿的證據。”

“母妃放心,只為兒子與子岱不好出面,才有孫將軍慨然應允。今次證據確鑿,全拜孫將軍忠君愛國的大義。”何子岑大略敘述了一番,叫德妃娘娘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