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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春日錦城將詩詞里的美麗揮灑得淋漓盡致。

古典與現代融合,日光和暖,繁花似錦。

大片的日光透過病房的落地窗玻璃投射在地板上,辛曉月來到頂樓,端坐在沙發上,聽着江老爺子講當年的事。

“我跟你說,旁人聽我講的最多的,是我年輕時在抗戰部隊里的所見所聞,以及後來馳騁商場揮斥方遒的歲月。我呀,極少跟人講起,我與我夫人的事。”江老爺子看着窗外的日光,眸光幽遠,思緒飄飛。

一刻鐘前,辛曉月聯絡江老爺子,說馬上來看他。

老爺子立馬命令張伯聯繫許康,詢問老九在幹嘛?

許康彬彬有禮地回答說寧遠集團和錦繡文化要攜手合作,兩方高層都在錦繡坊店的會議室開會。

“會議什麼時候結束?”張伯着急地問。

“這恐怕不清楚。雙方都是跨國大集團,要合作協商利益點,這個會很難說開到幾點。”許康語氣里充滿歉意。

張伯回來如實報告,老爺子生氣地摔了一個手機。

然後,他來回踱步,說:“我盡量拖住辛曉月,你待會兒,隔十五分鐘就聯絡一次。”

張伯目瞪口呆,然後在老爺子的瞪眼下,退出門去。

辛曉月來了,老爺子哼哼唧唧說年紀大了,連個陪說話聊天的都沒有。

“怎麼會呢?”辛曉月驚訝地說。

“曉月,你陪我聊聊天吧。我這把年紀了,想出門散個步,他們都如臨大敵的,真是無聊,尤其關在這裡。”老爺子說著,要表現出對自由無比渴望的樣子。

辛曉月便點頭,乖巧地坐在沙發上。

辛老爺子想着該講點什麼呢?

窗外日光燦爛,像極了當年初見阿秀的那一天。所以,辛老爺子跟辛曉月說起了自己已故的夫人。

想到阿秀,老爺子的臉上泛起柔和溫暖的微笑。

他講他們初相遇:

他說那時,新中國剛成立,到處都是一派百廢待興的景象,老領導問他這個出生成長都在抗戰軍隊里的烈士遺孤日後何去何從。

他想換個環境,享受和平。所以,十來歲的他離開了軍隊,最終被分配到了錦城,去郵局當郵遞員。

他每天騎着自行車,穿着制服,穿行在屬於他的派送範圍內的大街小巷。

叮鈴鈴的自行車鈴鐺聲,響徹錦城的街頭巷尾。那時的他沒想過做什麼大事,對人生也沒什麼規劃,每天下班,就在住所附近跟人喝茶聊天。

“直到那一天,錦城也是這樣的天氣,也是這個季節。”老爺子緩緩地說,聲音輕柔。

在燦爛的日光里,他騎着自行車去送郵件,在小巷的轉角處,他第一次遇見了阿秀。

當時,阿秀正好十六歲,梳着兩條烏黑的辮子,穿天藍色的斜襟排扣上衣,黑色的長裙子,斜跨着軍綠色書包,抱着幾本外國譯註的金融類的書安然地走在日光里。

本是擦肩而過,但他就是覺得周圍都亮堂了許多。後來,讀書多了,他給那個場景取名:翩若驚鴻。

從那驚鴻一瞥開始,他的人生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從女子胸口上的校徽,看出她是錦城第一女子中學的學生。

他四下打聽:

知道她叫衛靈秀,平素人們都叫她阿秀。她家裡雖清貧,但祖上是書香門第。而且,阿秀不僅人長得好看,在學校里也是成績最好的那個。

他生平第一次覺得害怕、自卑,覺得自己讀書太少,配不上阿秀。

於是,除了工作派送郵件之外,其餘的時間,他都用來學習。而且他不僅自學,還一有機會就登門向心愛的阿秀求教。

阿秀覺得意外,從來登門的少年們,都是表達對她愛慕,哪裡有來虛心求教的?

有人虛心求教,阿秀也樂意教。

於是,兩人認識的頭兩年,談論的話題從來都是學習。

他一直想:要多多學習,才能與阿秀並肩站在一起,才能配得上她。

所以,儘管愛慕,他卻除了學習,從無別的舉動。

阿秀也只談學習,熟識起來後,還為他制定了學習計劃,提供學習的書籍。

再後來,阿秀說沒什麼好教給他的了,便將他推薦給了自己的父親。孜孜不倦的學習態度和踏實勤奮的求學勁兒徹底打動了她的父親。

她的父親衛景軒曾是留過洋的人,學的是金融專業,早年又隨母親孫氏住在娘家。孫氏家學淵源,衛景軒養出一身儒雅之氣。後來棄筆從戎,投身抗戰,可惜在抗戰中受了傷,只能坐在輪椅上。

不過,衛父卻從不自憐自艾,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學習、敏銳地觀察着周圍的變化。

少年郵差的江老爺子就這樣,遇見了這位日後成為他岳父的人生大導師衛景軒。

江老爺子在認識阿秀的第三年,忽然有一天,她來找他,說要搬家,舉家要去滬上,這來是與他告別的。

猝然離別的傷感讓兩人沿着錦江邊走了許久。

最終,阿秀打破沉默,問:“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我去幹嘛?”他問。

“去讀書呀。”阿秀朗聲說。

他沒有回答,而是看着江邊看了許久,設想若是不去滬上,便要跟她隔那麼遠,不能日日相見。

不能日日相見,那真是活不下去了的。

於是,他當即就答應下來,立馬就去找郵局領導,要辭職不幹。

這事在當時來說,無意是在平靜的湖面丟下一塊深水炸彈。

國家職位呀,這樣的鐵飯碗,居然說不要就不要。

領導找了好幾個人輪番勸阻,他的態度依舊很堅決。旁人見他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也都閉了嘴。

就這樣,江老爺子來到了滬上,在導師的提攜下,進入大學。

入了大學,見識了不一樣的風景,認識了更多人,開闊了眼界。

他長成了卓越優秀的男子。得到了她與她父親的認可和誇讚。同時,也水到渠成地收穫了想要的愛情。

老爺子坐在沙發上,帶着微笑回憶起年少時意氣風發的這一段。

辛曉月雖然帶着目的前來,但老爺子講述的故事,她是真的很喜歡聽。

所以,她聽得非常安靜、耐心。甚至因為老爺子努力學習那一段,讓她看到奮勇努力想要站在王軒身邊的自己,不知不覺中,辛曉月熱淚盈眶,羨慕不已。

老爺子一邊講述,其實也一邊在審視辛曉月。

除去她與早夭的女兒很像之外,老爺子從她臉上看出的全是真誠、認真,以及那種從內里散發出來的安靜。

她是真的在耐心且認真地聽他這個老頭囉囉嗦嗦地回憶過去。

在這個浮躁的年代,能不驕不躁發自內心地陪着一個老人,聽這個老人說話,這樣的年輕人已經很少了。

更何況,這個年輕人還聽得很動情,眼裡不知不覺噙了淚。

老爺子越發覺得辛曉月懂事大氣,還有情有義。

江老爺子忍不住想要讚美自己:咋就這麼有眼光呢?

他甚至還很黑暗地想:老九前兩任死得似乎也沒那麼糟心,要不然,也遇不見曉月這麼好的。

想到這裡,江老爺子樂呵起來,心想:拼了這條老命,拉了這張老臉,也得要讓辛曉月做自己江家的孫媳婦兒。

老爺子打着自己的算盤,想着老九那個不孝的怎麼還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