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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相道:“微臣說了,這是大家自己的意思。”

何陋補充道:“這只是一部分,外面還在聯名。”

果然,他話才落,又一聯名簿子被送進來,先交給周黑子,周黑子再轉交謝相,謝相雙手托起。

李卓航臉色難看之極。

李菡瑤吩咐小青去接過來,並對謝相道:“這麼多人,當心引發騷亂,被敵人鑽了空子。”

那淡然的神情,彷彿接過來的不是彈劾她、逼迫她退讓的奏摺,而是再平常不過的奏摺。

謝相忙道:“不會。微臣告誡過他們,故而大家沒有亂吵亂嚷,而是聯名上書,懇請月皇以天下為重,還望月皇能重視他們所請,不使他們一番苦心付諸東流。”

李菡瑤點點頭,道:“朕明白了。先放着,等昊帝來再商議。——”見謝相想反駁,忙又道——“謝相不必忙,朕也有事知會大家。——鄢愛卿,讓她們進來。”

鄢芸起身道:“是。”

遂對聽琴道:“傳。”

聽琴便出去傳人。

謝相等人心照不宣對視,都驚疑不定。

李菡瑤看着他們微笑,很是高深莫測,心想:“你們連夜準備,朕也不是傻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朕既然要推行女子參政,當然要依靠天下女人。”

至於聯名么……

這完全是巧合!

當聽琴領着四五個媳婦進來,每人將一摞厚厚的摁了手印的冊子呈上來,李菡瑤命送給謝相他們觀看,謝相和孔夫子幾人看了之後,臉色就變了。

這是無數女人聯名,請求辦女學,允許女子參加科舉入仕。呵呵,摁手印的可不止一萬人,也不知多少萬,反正比匯聚在霞照的讀書人多的多。

謝相不可思議地看着李菡瑤——這般針鋒相對,難道使團中有月國姦細,所以月皇得知他的計劃,連夜布置,安排了這些女人來跟他們打擂台?

李菡瑤咳嗽一聲,歉意道:“這是巧合……”

這是她昨晚與落無塵、鄢芸、火凰瀅商定的策略,卻沒想到謝相也會發動文人士子們聯名上書。

這真是巧合!

謝相:“……”

老夫若信你就是傻子。

孔夫子憤慨極了。在場名儒中,只有他和齊微、庄鑒之是新來的,沒經歷過昨天的激烈論戰,一肚子的精妙辯詞在胸腔鼓漲,不吐出來實在難受。

他上前一步,洋洋洒洒、義正言辭地闡述了一篇言論,批駁女子參政,勸誡月皇以社稷蒼生為重,放棄爭霸天下的野心,助昊帝收收復江南,成就大業。

這也沒什麼新鮮的,昨日謝相、周黑子他們早辯過了,故此不再詳述,免得累贅。

再不新鮮,也不能聽之任之。

月皇陣營有人出面應戰了。

不是落無塵,也不是鄢芸,不是群臣中任何一人,而是剛進來的那幾個媳婦子,其中一個稍年長些大約四十齣頭的媳婦率先上前,滿臉肅然對孔夫子道:“先生一看就是有學問的人,你說的小婦人不敢反對,也不知怎樣反對。小婦人養了一兒一女,母女兩個辛辛苦苦紡紗織布供兒子讀書,好容易考了秀才,要是他這樣說他老娘和妹妹,老娘會寒心的,覺得這兒子算白養了。他妹妹也很聰明,讀書不比他少,憑什麼他能考科舉做官,他妹妹就不能?”

孔夫子聽得目瞪口呆。

讓他跟一個婦人爭辯?

不,他丟不起這人!

齊微見好友生氣,忙上前相助,正色道:“吾等男兒,頂天立地,怎能讓母親和姊妹拋頭露面做事?這不是愛護她,而是作踐她。縱觀歷史,除了風塵女子,哪有正經女人拋頭露面的?別提梁大人,那不可比!”

他先一步堵死了對手拿梁心銘來反駁的可能。

又一年輕的媳婦上前,約莫二十齣頭,許是太年輕了,臉皮還嫩的很,對着許多男人,未語面先紅,壯着膽子大聲道:“這樣子還不都是你們男人逼的。你問過她們自己的意思嗎?我們也想去學堂讀書,想參加科舉,想做官,想開鋪子……我們不想被關在內宅!我們想做玄武女將軍,想做靖安長公主,想做郭織女,想做梁心銘……”

玄武女將軍是英武帝封的將軍。

靖安大長公主是炎威帝的女兒,歷經正元帝、炎威帝、至德帝、順昌帝四朝,堪稱鎮國國主。

郭織女是順昌帝欽封的織女。

梁心銘是靖康帝任用的女狀元。

這幾個人,都是大靖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女子,對社稷天下、對大靖王朝,都功勛累累。

齊微:“……”

他總算體會到孔夫子無語的心情:跟這些無視世俗禮法和規矩的女人辯駁,那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而且,人家不是不講理,而是人家認的“理”跟他的“理”本源不同,這麼爭是爭不清楚的。

庄鑒之又上來了……

李菡瑤在上面看着幾個媳婦舌戰名儒,面上聽得很認真,心裡卻笑瘋了;更妙的是,聽琴遵照她事先吩咐,在月台東南角設一長几,几上擱一張大聖遺音,一身白衣,端坐在琴案後,操起琴來。

沖淡悠遠的琴音一起,庄鑒之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語氣,聲音像是被琴音操控似的,隨着音律起伏而抑揚頓挫起來,如吟詩誦文,充滿韻律;而跟他辯駁的媳婦雖不通音律,但見他如此文雅,自己當然不能跟潑婦罵街似的,於是也放緩了語氣,或感嘆,或激動,或悲傷,聲情並茂,感人肺腑,當然,話語中的殺伐之氣消散於無形。

謝耀輝等人都驚詫不已,都把目光投向月台東南角的操琴女子身上,經周黑子打聽,很快他們便弄清這女子身份:乃是月皇身邊六大丫鬟之一,聽琴。

這琴藝,果然不負這名字。

月皇有六個大丫鬟,據說陪着她從小長大的,分別是聽琴、觀棋、鑒書、賞畫、紋綉、品茗,每個丫鬟對應其名字,在相應的方面有極深的造詣,而月皇天縱奇才,琴棋書畫綉和廚藝全能。譬如她的棋藝高超,許多人親眼所見,唯有昊帝能與之抗衡;而她的書法更是冠絕天下。故而眾人都猜測,她的琴藝也肯定比這丫鬟更高。

李菡瑤聽着聽着,漸漸失去興味,她眼神放空了,望着論講堂外心想:“王壑什麼時候來呢?”

左等不來,右等還不來。

倒把張謹言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