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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壑轉身,迎着江如澄招呼:“澄海大將軍。”

江如澄沒應聲,卻直直地瞅着他,被海上風浪洗禮和烈日曝晒的皮膚黧黑,目露鋒芒。

王壑居然感到一絲壓迫。

這可是很少有的。

他與江如澄也算舊相識,去年在李家公開選婿的時候認得的。那時候的江如澄還是個富家少爺,雖有心機但心性明朗,不似眼下這般犀利和鋒芒畢現。

短短一年,滄海桑田。

每一個人都在改變。

他自己不也改變了許多麼。

王壑心中感慨,江如澄卻開口了,聲音冷冷的,“見過昊帝。多謝昊帝仁義,救了江家人。”

王壑愣了下,跟着就笑道:“表哥客氣了。那不算救,壑也有所圖的,得了江家的技術。”

江如澄道:“那也要謝,謝昊帝言而有信,遵守承諾,不似廢帝無恥,翻臉無情。——對了,雖說昊帝跟表妹定親,但你們一日未成親,便還不算一家人,‘表哥’這兩個字,昊帝還是留着, 等成親之日再叫吧。”

王壑再次為他的表現感到意外, 卻莫名地安心了,笑着道:“是壑唐突了。將軍剛來,與月皇定有話說,壑便不打擾了, 明日再與將軍敘話。告辭!”

江如澄抱拳道:“慢走, 不送。”

王壑笑道:“諸位請留步。”

然後帶着眾人離去。

李菡瑤親送了出去。

王壑離開後,剩下的都是月國人。

李菡瑤命聿真和鄢芸招呼大家, 她則帶着江如澄乘畫舫夜遊蓮花湖, 想跟表哥好好談談。

畫舫前端懸着兩盞紫檀透雕六角花卉宮燈,隨着船行一搖一晃的, 燈光映在水中, 不斷被衝散。船體擦着荷葉“呼呼”地響,偶爾驚得蹲在荷葉上的青蛙急速跳水,“咚”一聲;也有水鳥被驚飛,猛不丁的嚇死人。

江如澄坐在李菡瑤對面, 藉著月色和燈光, 仔細端詳她。看了一會, 笑問:“表妹高興嗎?”

李菡瑤笑道:“高興。”

江如澄就不說話了。

李菡瑤試探問:“表哥可是不高興?”

江如澄搖頭道:“我很高興, 表妹終於定親了。”

李菡瑤忙問:“你不生氣?”

江如澄反問道:“為何要生氣?”

李菡瑤歉意道:“外祖父希望我娶表哥的。”

江如澄聽後忍不住笑出聲。

李菡瑤心裡一松, 嬌嗔道:“表哥笑什麼?”

江如澄道:“小時候他們都希望我娶表妹。那時候, 對於娶表妹, 我心裡是有些發怵的。”

李菡瑤好奇道:“表哥不喜歡我?”

她倒不是自戀得認為人人都該喜歡自己, 只是她跟表哥感情一向好, 竟不知表哥會怵她。

江如澄道:“當然不是,瑤妹妹如此聰慧可愛, 誰不喜歡呢。可是表妹雖乖巧,卻總傷人於無形, 每次來家裡,總會弄得家裡雞飛狗跳的, 讓哥哥心累,細想, 又挑不出錯來。妹妹還有無數千奇百怪的問題, 問得表哥絕望,想回答,卻答不上來,若不回, 做哥哥的又丟不起這臉。妹妹的愛好也是一絕,表哥一想到娶表妹, 洞房花燭夜, 表妹抱着一條大蛇坐在床上,表哥心底就發寒……”

隨着他不緊不慢的述說,李菡瑤小嘴都張圓了,最後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驚得附近一隻水鳥“撲愣愣”展翅飛起,在月光下划過一道暗影,落入荷葉深處。

江如澄也笑了, 眼底柔情瀰漫。

李菡瑤狠狠笑了一場, 呼出一口氣,道:“真是難為表哥了, 小小年紀要經受這些磋磨。”

江如澄道:“雖然難挨,卻是受益無窮的:為了應付妹妹,哥哥時時鞭策自己上進, 不敢有一絲懈怠。”

李菡瑤再次嬌笑起來。

“哎呀,妹妹太高興了。”

“妹妹高興,哥哥也高興。”

“這麼說,表哥今日是特來祝賀妹妹定親的?”

“當然。”

“既是祝賀,可有賀禮?”

“自然有賀禮。”

“快拿出來讓妹妹瞧瞧,別是海上得的珍珠吧?”

李菡瑤興緻勃勃地跟表哥討要賀禮,就像小時候過生日時討要禮物一般,那種恣意,是親人間才有的。

根據以往經驗,江如澄送她的禮物不一定貴重,但肯定是用心準備的,多半是親手獲得的。這一年來江如澄漂泊海外, 海上珍寶以珍珠珊瑚為首,所以她猜是這兩樣。

江如澄微笑道:“妹妹自己看。”

說著,從懷裡掏出賬簿。

李菡瑤忙接過去,就着船頭的燈光湊近了翻開,仔細一看, 上面密密麻麻列着清單,不是一件寶貝,是無數件珍寶;不光有珍寶,還有黃金、白銀。

李菡瑤捏着厚厚的簿子,以她打理李家財富的經驗粗粗估計,這批財物的價值至少在千萬兩以上,很可能不止。因為她翻到其中一頁,隨意瞄了一眼,發現光現銀就有幾百萬兩。她吃驚道:“這是……哪來的?”

江如澄靜靜道:“鎮南侯!”

李菡瑤便明白了,這是他抄了鎮南侯的老巢所獲得的財物,以鎮南侯的野心和手段,聚斂這些財物不在話下。

可是,都送她?

她疑惑道:“都送給妹妹?”

江如澄柔聲道:“都送妹妹。”

李菡瑤心中滋生出承受不起的感動,嗔道:“都送我,江家不過了?若是外祖知道了,要跟你拚命。”

江如澄轉開臉,目光隨着在月色下呈黛青的連綿荷葉,向無邊的暗夜伸展,半天沒說話。

李菡瑤不見他吱聲,正要再說,就聽他幽幽道:“以前江家也算富貴,結果怎樣?什麼都沒了,還差點連命都丟了。若非表妹,祖父他們都回不來。”

李菡瑤忙道:“我救外祖父那不是應該的……”

她以為,表哥是感念她救了江家。

江如澄不理她表白,自顧道:“我現在才知道,母親是多麼有遠見,比祖父都有遠見。她早就看出妹妹非池中之物,傾盡所有嫁妝,折成銀子讓我交與妹妹,與妹妹合夥購買興宇等五家工坊,為我兄妹留下後路。

“我雖不如母親,但吃過一次大虧,終於明白一個道理:若無實力,賺再多的家業,護不住也是枉然。眼下,江家命運全都繫於妹妹一身,妹妹榮,江家榮;妹妹敗,江家也休想逃脫。所以,哥哥傾盡所有支持妹妹,無論是做女皇,還是做皇后,都支持。這些銀子,妹妹拿去辦學也好,擴軍也好,相信妹妹能讓它們發揮最大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