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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江海口,戰船密布。

海戰正酣,硝煙瀰漫。

鎮南侯的南疆水軍正同顏貺的靖海水軍,以及景江正北和東南山頭的李家軍遠程對陣,一戰三,卻絲毫不落下風。

鎮南侯聞道四十齣頭,中等身材,身形瘦勁,膚色黝黑,窄臉,劍眉細目,直鼻小嘴,唇上和下頜蓄着短須,身形和五官都很秀氣,但精明精銳。

鎮南侯極擅長治理軍事,不同於靖海水軍內部派系紛爭激烈,南疆水軍上下堪稱鐵板一塊,鎮南侯在南疆水軍中的威望不亞於朱雀王在南疆的威望。

朱雀王一度很欣賞鎮南侯。

漸漸的,這欣賞轉為戒備。

在南疆,鎮南侯和南疆水軍都歸朱雀王轄制,朱雀王在處置軍務過程中,敏銳察覺鎮南侯的野心,對他看似恭敬,卻竭力防備他插手南疆水軍軍務和東南海防治理。這令朱雀王很不悅:整個南疆兵力都歸他轄制,鎮南侯為什麼防備他?他並非專制統帥,並未壓制鎮南侯。

雖察覺這點,但朱雀王並未表露,只對鎮南侯警惕防備起來。大靖四靈,除青龍外,白虎、朱雀、玄武在軍中都是頂尖的存在,但並非不可替代——白虎王爵幾次更迭就是證明,有能力者無不想取代三靈。誰知鎮南侯是不是想進一步,取代他成為朱雀王?他當然要警惕。

這是其中一個緣故。

還有一個緣故:自新帝(嘉興帝)登基後,有意分化三靈的軍權,在軍中提拔了不少新人。

譬如,龍禁衛大將軍唐機。

再譬如,虎禁衛大將軍賈原。

還有,鎮遠將軍玉麒麟霍非。

這鎮南侯聞道也受新帝重視。

後來更提拔了潘嬪之弟潘子豪,想取代忠義公方磐鎮守西北玄武關,誰知惹出亡國之禍。

朱雀王若是公然壓制鎮南侯,恐怕會引起皇帝疑心,以為他擁兵自重,所以只能不動聲色。

因朱雀王放任,鎮南侯膽大了,為積聚力量,不惜吃空餉培植勢力。這一切都落在他屬下將領龐正眼中,而龐正是王壑六年前在南疆安排的棋子。

去年底,朱雀王奉召進京,南疆便成了鎮南侯的天下,現在更是奉潘嬪之子為新主,要光復大靖。若成功,哪怕只滅了李菡瑤,佔據南方半壁江山,也能憑此從龍之功封王。到時,三靈封號任憑他挑選。

他再想不到自己後方失火——龐正策反了南疆幾十位將領,助朱雀王收復兵權,他已無歸路。

且說眼前大戰。

鎮南侯與潘嬪一樣,並未將李菡瑤放在眼裡,王壑統領的新朝廷才是他的對手,但獅子搏兔尚且要盡全力,他自不會輕視李菡瑤。潘嬪通過梅子涵利用何陋的名望煽動文人士子對付李菡瑤,又離間李菡瑤和王壑雙方勢力,這是文斗;鎮南侯率軍攻打江南三州,是武鬥,要徹底剿滅李菡瑤!

鎮南侯總共出兵五萬。

他認為自己足夠重視了。

然他剛剛得到消息:

徽州戰場敗了!

許將軍也敗了!

潘嬪下落不明!

鎮南侯大怒,發誓要將李菡瑤埋葬在這入海口,永無機會龍飛九天。他用炮火傾瀉這怒火,誰知戰了個平手。這結果李菡瑤不滿意,他更不滿意。

他認為,自己率王師前來,就該所向披靡,李氏反賊就該望風而逃、不堪一擊才對。

他寒聲道:“讓商船上前!”

屬下大聲道:“末將遵命!”

當即傳令,打出旗語。

不過片刻,後方有四五艘商船前移,有些竄到最前方,有些與水軍戰船並列,混在一起。

鎮南侯看着擁擠在一處密密的大小海船,冷笑道:“本侯倒要看看,他們要怎麼轟!”

“阿彌陀佛!”

身後傳來念佛聲。

鎮南侯轉臉,只見一個白鬍子老和尚正走來,忙招呼道:“方丈出來的正好,瞧瞧你批的天命女皇會不會對無辜百姓下手。”他語氣輕鬆,就像邀請對方觀賞海景一樣。

老和尚再念“阿彌陀佛。”

他是黃山翠微寺的智通方丈,因給李菡瑤批命,說李菡瑤是天命女皇,被鎮南侯派人悄悄捉了去。見了鎮南侯,依然不改口。鎮南侯就將他羈押在軍中,說要讓他親眼看着李菡瑤覆滅,破他這荒誕預言。

智通方丈嘆道:“侯爺何苦牽累無辜!”

鎮南侯冷酷道:“本侯又沒傷害他們,若他們喪生在炮火中,那也是李菡瑤的罪孽。她若真顧惜黎民百姓,就不要開炮;再往遠了說,就別造反!既造了反,還想佔據大義民心,這不是‘當了表子還要豎牌坊’嗎!”

眾將領都覺得侯爺這比喻精妙,都滿臉譏諷。

方丈垂眸深嘆。

鎮南侯再下令:“令各船炮手全力攻擊,商船掩護!”

屬下昂然道:“是。”

急令人再打旗語。

於是,南疆水軍在商船的掩護下,朝靖海水軍和李家軍猛烈轟擊,一發又一發炮彈飛上天空。

北方海面,顏貺看着鏡頭內的商船猶豫了:靖海水軍一向防衛東海,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這些進出海口碼頭的商船,他怎會不認得那些商船呢。

眼下該怎麼辦?

在海面上開炮,不僅取決於炮手的經驗和能力,還受船行速度、海上風向等因素影響,能不能命中目標要看運氣,像這樣將商船和水軍戰船混在一起,根本無法避免誤傷。

顏貺覺得很棘手。

東南山頭,李家軍一將領匆匆奔向紅衣少女,急報:“姑娘,敵軍中混了商船,再不阻攔就要進入景江了;若開火,恐怕會傷及無辜。請姑娘示下!”

紅衣少女乃是觀棋,聞言忙端起望遠鏡觀察海面。

她跟在李菡瑤身邊經營買賣,見識多,自然認得這些商船:有一艘是嚴家的,兩艘是劉家的,還有孫家等海商的船,都是去年出的海,竟被鎮南侯挾持了。

觀棋頓時緊張起來。

“先等等。”

話音才落,眼角餘光瞥見天空飛過兩道青煙,跟着前方陣地響起驚天動地的爆炸。

敵人發動猛攻了。

將領驚駭得面無人色。

“姑娘,請下令!”

觀棋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要如何下令?

無差別轟炸肯定不行。

干挨打不還手也不行。

觀棋腦子使不動了,覺得扮“月皇”扮不下去了,這樣時刻,非得李菡瑤自己來才能決斷。

又一人來報:“江上發現兩艘小船,正往入海口急行。請姑娘示下,是否攔截查問?”

觀棋望遠鏡一轉,便看見江面上飛速前進的小船,打着月皇旗,上面龍飛鳳舞的“李”字,筆鋒是那麼的熟悉,不由大喜,急喝道:“放行!沿江兩岸任何人不得攔阻!再傳本姑娘命令:令前鋒暫時隱蔽,炮手停止開炮。”

屬下們聽後都吃驚不已。

觀棋厲聲道:“還不去!”

眾人急忙道:“是!”

當即飛速去傳令。

李家軍龜縮不還手了。

南疆水軍士氣大振,接連開炮轟炸景江兩岸。

李家軍被壓得抬不起頭來。

李菡瑤乘的機動船在景江江面上急速飛馳,火炮在他們頭頂上呼嘯而過,雷轟電掣,不過片刻工夫,便到了浦江和景江交匯的地方,趕上胡齊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