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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文官,在官場上混的開的先決條件就是聽話聽音。做小官的時候,要會聽上司的言外之意,做到了天子近臣,那就要會聽皇上的言外之意。

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這個官也沒法當,早就被拿下了。

梁夢龍自然聽出了皇上的意思,這不是在商量,而是在讓自己去執行。這個倒是沒什麼,做臣子的,乾的不就是這個活。

可是梁夢龍從朱翊鈞的話裡面聽到了另外一層意思,一層讓梁夢龍不敢深想的意思。

皇上這是要提拔工匠的地位,一旦工匠完成了分級,那麼除了俸祿不同,必然也會有不同的待遇,一旦有了特權,那麼地位自然就有了區分。

梁夢龍只是想到了這個,沒有想得更深,但是即便如此,也讓梁夢龍有些遲疑了。

開放匠籍,這一點梁夢龍是贊成的,可是提拔工匠的地位,有這個必要嗎?作為儒家子弟,作為讀書人,踩着其他行當的人上位,這已經是習慣的事情了。

從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開始,儒門就打壓各個學派,諸子百家現在都看不到了。

等到擺平諸子百家,儒門就開始打壓其他的行當,士農工商,使勁的把士人給捧上去。尤其是到了大宋,那句東華門外唱名方為好男兒,徹底奠定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當今皇上抬舉軍方和勛貴,這一點梁夢龍是看得出來的。

梁夢龍也認為這樣做無可厚非,富國強兵,可是抬舉匠人,是不是就有些過了?有些東西是需要維繫的,一旦打破了,那麼很多東西就不在了。

事實上樑夢龍沒有想錯,只不過他想的淺,朱翊鈞就是要打破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論調,就是要打掉東華門外唱名方為好男兒的論調。

朱翊鈞很清楚這個論調帶給這個國家的是什麼。

大家一窩蜂的去考科舉,然後一窩蜂的去當官,然後一窩蜂的做官商,如果不打掉這個論點,不打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想法,改什麼都改不了本質。

官本位沒法改,無論是這個國家,還是其他的國家,有權的人說話聲音都大。

但是官本位是基於官,做大明的官,你才可以被羨慕,才可以被人尊敬,而不是因為你是狹義的讀書人,這是兩個概念。

以公務員制度做基礎,以提高匠人為牆壁,以拔高軍人地位為柱子,打造大明新的價值觀。

朱翊鈞下一步就是打掉東華門外唱名,徹底把科舉給打掉,想當官,可以,去考公務員,從基層給我一點點的幹起來。

大明不需要閉門讀死書的官,不需要五穀不分的官,不需要上任帶着好幾個師爺的官。

很多大臣,考上進士之時已經四十多歲了,以大明這個時代的壽命,他們能幹幾年?能幹什麼?考個秀才就行了,然後考公務員當官才是正經。

工匠考級完成之後,朱翊鈞會給在朝廷任職的工匠公務員的身份。

時機成熟,把文武官員的散階進行掛鉤,可以進行軍轉干,也可以進行干轉軍。徹底打掉文官的驕傲,雖然不能喊出人人平等,但是喊出官官平等還是可以的。

漢朝的軍功爵制度是怎麼玩蛋的,還不是漢家的天子使勁的封爵位。

天子家裡面有喜事,犒賞,加封,天子高興,犒賞,加封,原本很稀罕的爵位,直接被完成了殘渣,到了後來,直接以錢財買爵位。

一大堆有錢人開始拿錢買爵位,然後爵位就徹底泛濫了。

軍功爵徹底崩壞掉了,皇上把軍方將領的任命徹底握在了手裡面,然後在找理由罷免掉這些有爵位的人。祭祀進獻的黃金成色不足,這樣的理由被漢家天子用的非常純熟。

逼急眼了,朱翊鈞都敢賣出身,比如賜同進士出身。

這個是皇上的權力,天子額外的賜予,先不說了是不是公開賣,一旦給勛貴子弟或者軍功子弟的賞賜從恩蔭官職換成同進士出身。

朱翊鈞都想看看文官的表情,在把大商人加上,也賜同進士出身。

即便有人想阻攔都沒用,想得到賜同進士出身的人,必然會站在朱翊鈞這邊。皇上加恩封賞,你不允許,你想做什麼?

只不過這樣的手段太過陰損了,也太不大氣,朱翊鈞不能突然實行,緩緩推進才是王道。

公務員制度鋪開之後,朱翊鈞就可以這麼干,想當官,去考公務員,科舉沒戲了。一大堆進士等着排官,你們且等着吧。

逐漸加大公務員官員的提拔,減少進士出身的官員。

朱翊鈞就不相信這些人不會改換門庭,讀書還不是為了當官,還不是為了出人頭地。如果進士當不上官,反而秀才可以,朱翊鈞不相信天下人不會趨之若鶩。

至於有幾個衛道士,朱翊鈞也不在乎,送給他們三個字:去死吧!

梁夢龍雖然會聽音,可是他怎麼會想到自己家的皇上正在計劃如此陰損的事情。漢代的天子外有諸侯尾大不掉,內有元老列侯掌權,漢家天子才幹出那麼不要臉的事情來。

自從漢代之後,基本上沒有哪朝那一代的皇帝這個干過,太沒下限了。

可是梁夢龍不知道自己家的這位皇帝在想什麼,他不知道自己的這為皇帝基本上也沒下限,尤其是在他看到大明的官員絲毫沒有下限之後,他的下限也不見了。

節操是什麼?早就丟了,不見了,誰撿到了,還給我。

從孔家各種投降,誰當權就拍誰馬屁的作風上就能看出來,儒家其實真的沒什麼下限。當官的這些人,那就更沒下限了。

親政這幾年,朱翊鈞對這一點更是感觸頗深。

梁夢龍不知道自己家的天子在想什麼,琢磨了半天,他覺得提高工匠的地位,估計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後果,工匠還能當官不成?

沉吟了片刻,梁夢龍心裏面就有了決斷,躬身說道:“陛下聖明燭照,此議大善。”

聽了梁夢龍的話,朱翊鈞頓時就鬆了一口氣,大笑着說道:“好好,既然如此,那這件事情朕就着愛卿去辦理,按照愛卿所奏,先從軍匠開始。”

“軍匠則先從軍改之地開始,愛卿一定要盡心。”

梁夢龍連忙躬身道:“是,陛下,臣定然盡心竭力,不負陛下所託!”

看着梁夢龍離開的背影,朱翊鈞嘆了一口氣,自從自己穿越而來,到今年已經十五年了。十年潛伏培養人手,五年小心翼翼的試探布局,今天終於到了動真格的時候了。

“成與不成,在此一搏了!”朱翊鈞面容嚴肅的說道。

最近一段時間的京城可以說是多事之秋,原本過完年還好好的,可是自從法紀司開始抓人,事情就開始變得亂套了。

貪污八十貫以上判處絞刑,皇上要嚴行大明律,百官驚慌失措。

內閣出了修改大明律的提議,事情也就導向了另外一個方向,剛開始是爭吵,是上書,可是隨着局面的僵持,事情開始向著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