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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們提前知道,所要面臨的人生,不知你們是否,還會有勇氣前來。”

林平之覺得這句話矯情至極,這像是一個寫的無聊前言,但他思考很久,選擇把這句話原封不動的保留。

因為第一個故事驚人的契合。

新生兒特有的皺巴巴的身軀,起了浮泡,像是枯萎的老樹根,艱難地,極虛弱地翻動,呼吸急促。

張振站在隔離窗邊,神色肅穆。

醫生給他介紹:“那邊,第三排,第六個。”

鏡頭再次回到剛才的新生兒,但張振的目光一開始就是衝著她,她顯得無精打采,太虛弱以至於,幾乎是一樣就在這裡看見了。

“怎麼那麼多新生兒要住在盒子里?”

“這些都是早產兒……不夠四斤,也許都活不了,不過他們也是一個生命,尤其是,這還是四胞胎。”

張振跟早就知道一樣點頭,嘴角微撇,特寫中,瞳孔愈發深邃。

“諾?你看得見么,四個人放一排,小公主。”

醫生的聲音有些哀婉。

張振聽出不對來,咳了一聲,有些沙啞。

“四個孩子,從呆在這裡到離開危險期,需要五萬塊錢,不過她們父母家境糟糕……”

“唔~”張振隨醫生沉嘆的語調附和,看見醫生紅腫着眼睛:

“四個小公主呀~四個生命,那是用錢吊著的命,沒了錢,就沒了命!”

錢就是命,張振對這話深以為然,他表情有些高傲的輕蔑,林平之特意用了從下往上的仰拍,因之臉頰愈加瘦削古怪。

他遞給醫生名片,上翻,鏡頭給出特寫:

廣告公司營銷總監:張果果。

“您這是……”

“是有個奶粉廣告的單子,我來調查本院嬰幼兒使用xx奶粉製品,公司可以給出贊助……”

醫生瞭然的點頭,懷揣名片。“張先生你放心,領導前面已經給過指示,我一定辦到。”

“不過數據這種東西總要自己親自來幹才放心,別人,我不信!”

張又道了聲。

醫生尷尬的笑。

兩人隨即離開醫院,走到轉角處,張回頭看見新湧入的,一堆看客,趴在窗口緊盯着那些新生兒,源源不斷。

像是蜂蜜的野蜂,飛舞。

又有老人模樣的醫生開始給看客解釋,看客的表情跟他一樣從好奇到惶恐,再到心生憐憫的出神凝望,然後洒脫離開。

“那個四胞胎——”

亦有人心事重重,腳步還快上幾分,從張旁邊經過的時候,與友人悄聲談起。

又換一批人,周而復始。

張站了快兩分鐘,眼睛越來越大,直到再也掩飾不住的露出欣喜。

而無所事事的醫生攤開了張的名片,在鏡頭前翻來覆去的看了看類似於某某屆廣告策劃大獎賽事冠軍,某某熱題材廣告金牌製作人,尤其是背面,醫生注意到張果果,是某公益廣告的中標者。

又是一個零點五秒的名片特寫。

醫生忽然說:“那個四胞胎,在醫院是這些天的焦點,她們剩下的日子可以掰起手指頭計數,不過醫院不會拖到那一天,上面說,最好是趁着情況還沒有惡化,提前轉院。”

“總不能讓人在這裡沒了,作孽。”

新的看客從兩人旁邊走過,疾走的步伐帶着輕風,這是個小孩子,滿臉淚水,他母親追過來安慰。

“媽媽,你為什麼不能救她們……”

小孩後半句話被尷尬的母親捂住,撲簌簌掉淚間,努力掙扎,而母親朝兩人歉意一笑,漸行漸遠。

張振回過頭了,咧開嘴:“那對雙胞胎還差多少錢?我可以幫忙出了,不過她們要上電視……”

醫生驚訝道:“您首先得得到父母的首肯。”

張理了理衣領:“我現在就想見他們——對了,我還可以贊助她們的奶粉錢,一輩子,不過只能吃一個牌子,這得簽約。”

張伸出一根手指,露出牙齒。

醫生因為有人救助而興奮的表情,在張振絮絮叨叨的,像是自言自語的功利之語中慢慢失望。

“你等着,我去問問。”

……

“覺得怎麼樣,會不會拍得太深了。”

林平之問張振。

張振難忍欣喜:“很好,導演,我喜歡。”

“你不看貓?”

!!!

張振吃了一驚的搖搖頭,“不看,我自己演的,我有把握。”

林平之大笑,他的確很欣賞張振這個演員。

他很懂規矩,他知道林平之只是做樣子。

演員是工具,老一派即便是天皇巨星,也沒有資格看自己的表演鏡頭,做出評判,因為那是導演的權力,你看了,你就是越權。

這是華仔自己親口說的,他從不看“貓”。

張振是寶島人,八十年代出道,算老一派。

林平之又問:“你喜歡這種風格?”

“我喜歡。”張振靦腆一笑。

林平之點頭,“行,你先忙你的,準備下一個鏡頭。”

又對劇組道:“休息半個小時!”

“——”各式各樣的聲響立馬喧囂起來,林平之蓋住腦袋,仰躺在椅子上。

京城醫院的戲不多,因為張振不是重點,片子立項的時候明明白白的告訴林平之,必須有個寶島人來演,而張振,先前和國際章合作,雖然被墨鏡王糊弄慘了,自己卻拍得很嗨,相信極了宮二的眼光,聽到她接的片子,毫不猶豫的來了。

張喜歡林平之的風格,因為他覺得林平之有墨鏡王的感覺,他喜歡一切非淺白庸俗的導演,他們的戲同樣讓演員陷進去熱血沸騰,比懟草更嗨。

演戲到一種境界,讓人覺得快樂,像是模擬人生。

另一邊的林平之正在思索接下來的安排,需要的鏡頭像是早已拍好一般,在他腦海中清晰播映,而他正是自己有生以來遇見過的,最苛刻的評判家。

原作中張果果之所以救助四胞胎,因為好奇,因為憐憫,因為第一眼的心靈顫動。

也許五萬塊錢對於畢業五道口的張果果的確不算什麼,但林平之寧願把救助的初因變得更加功利一點,即便張果果依舊存有些許憐憫之心。

張的戲份被他改的更黑化,張果果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廣告販子,一切皆可炒作,他救助四胞胎只為了天才的營銷策劃,醫院的人來人往,他看到四胞胎天生具備的話題性。

當然,其中有很多鏡頭可以顯示,張果果依舊存有人性,很多鏡頭頗具象徵力,比如掉淚只有孩子,醫生手中的卡片,林平之就是這樣,就像是玩花燈會猜謎題的遊戲,如果看得懂,自然會默默提高評分,看不懂,你也會看到謎題上閃爍的花燈,華燈依舊漂亮。

雅俗共賞,不過如此。

林平之掀開了眼罩,看見張振慌慌張張的眼神,他攥着手機像是在發送些什麼東西,和林平之對視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更顯做賊心虛。

林平之撇了撇嘴,真是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