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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醒來的時候,感覺身上仍然有些發酸發痛,不過我爬起身來檢查一下,好像並沒有骨折之類,甚至連破皮流血都沒有。

之後我才抬起頭來打量我身周的情境。

我發現自己是躺在冰涼的柏油路面上,而我眼中所見,居然是那棟熟悉的三層樓房。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回到這座樓房來,明明我掉下了斷崖,難道是高凌凱他們把我救上來了?

可如果他們救了我,為什麼會讓我躺在公路上,而且他們人呢?

我聽見說話聲音,轉頭去看,見有幾條人影一邊說著話,一邊從鎮西頭那片被泥石流覆蓋的區域走了過來。

走在最前邊的是一個挺拔英武的男子。他身後跟着一男一女,女的貌美如花,男的朝氣蓬勃。

我張口就想叫喊,因為那英武男子正是李軍赫。而在他身後的,是娜波塔跟皮瓦索。

可是我嘴張開了,聲音卻卡在了我的喉嚨里。

因為我看見娜波塔跟皮瓦索身後,不僅走着波恩夫婦跟高凌凱,還走着一個——

我!

是的,我看見了我!

我看見我一邊走,一邊在機警地四處打量。

那肯定是我,不僅是他的面容神態,還有他身側的高凌凱都能證明。

可如果那是我,那麼,我,又是誰?

難道正在看着另一個我的我,反而不是我了?

我頭腦里一團混亂,眼瞅那群人越走越近,我一時驚慌失措,趕忙跳起身來,奔進了樓房半開着的大門內。

我聽見那幾個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進了樓房。

因為樓房下邊這一層本來是個超市,超市裡擺滿了空貨架。

所以我就躲在一長排空貨架之後,向著外邊偷tōukuī探。

可是很快的,另外那個我——為有所區別,也為了方便敘述,從此刻開始,另外那個我,我將稱呼為“高力”。

高力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存在,徑直向我這邊走了過來。

我很怕讓他知道我的存在,因為我怕我會迫不得已跟他自相殘殺。

所以我幾乎是逃跑一樣,從那排貨架後邊繞過去,趁着門口無人,一下子衝到了門外。

很奇怪的,明明剛才天還亮着,可當我一步跨出門外,眼前卻一片漆黑,而且我聽見雷聲隆隆,暴雨傾盆。

“暴雨傾盆”本不應該用聽的,而是應該感受得到。

可如今我身在雨中,分明看到雨落如注,但是我的身上,卻沒有感受到一滴雨水。

那就令我產生出一個極其可怕的念頭:“難道我已經死了,現在的我,只是鬼魂?”

我為這個念頭感覺身心發寒,正想找一個人試試看我到底是人是鬼,就聽見有隱隱的喊叫聲,混合著嘩啦的雨聲,進入了我的耳膜。

我立刻向著那聲音來處奔了過去。

天很黑,但我就是能夠清楚看見,有一個十幾歲的姑娘,渾身上下早已被暴雨淋透,可是她依舊在一戶房門上用力敲打,同時嘴裡大聲喊叫。

只可惜她喊的是語,而我身上的翻譯機好像出了故障,無法翻譯她說的話。

那間房子里有

人吼叫了一聲,好像是叫那女孩兒不要吵鬧。

那女孩兒無可奈何,馬上又奔到下一戶人家門口,一邊用力拍門,一邊仍舊大喊大叫。

我正不知這女孩是在幹什麼,忽聽得一記炸雷在頭頂響起,緊隨着“嘩嘩啦啦”極其恐怖的聲音,從左側高處,向著鎮席捲而下。

我大吃一驚,立刻轉頭看向左側。

正好又一記明亮的閃電划過,我清楚看見鎮左側、亦即是鎮北邊的一座大山垮塌了一大半,泥土匯合著雨水,化成翻滾洶湧的泥石流,向著鎮暴沖而至。

我被嚇得呆了,趕忙想要拉着那個姑娘逃命,可是那姑娘仍在不停拍打着一戶又一戶房門,而且她離我至少有二十多米,如果我要救她,那麼我也會被泥石流吞沒。

那一刻保命的意識佔了上風,我只能拼盡全力喊了一聲:“泥石流下來了,別管其他人了,你快逃!”

我叫的是英語,但那女孩兒好像根本就沒有聽見我叫,仍舊奔向下一戶房門前用力拍打。

我忽然明白,這個姑娘是在救人。

或許她不知道怎麼的發現山體快要垮塌,所以才會冒着驚雷暴雨,挨家挨戶喊人逃命。

只可惜沒人理她,她空喊一場,竟沒有一個人起床開門。

這樣的一個姑娘,我真的很想救她。

可是就這麼短暫的猶豫之間,房屋倒塌聲、混合著聲聲慘叫,已經到了我的身邊。

我不得不轉過身來,拼盡全力逃向鎮東。

可是已經晚了,那泥石流來得如此兇猛,我的雙腳很快被泥石流浸沒,同時有一棟房屋就在我身邊倒塌,前傾的房頂向著我當頭砸下。

那一刻當真是生死關頭,我奮盡全身之力向前一撲——

我從不知道我居然能夠撲出這麼遠的距離,或許我是為求活命壓榨出了我的最大潛力。

我感覺自己簡直就像是騰雲駕霧一般,至少向前撲出了五六米的距離,這才飄飄悠悠落在了地上。

在當時我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因為那種時刻我根本考慮不了那麼多,直到我轉過身來,豁然發現眼前的情景,又一次起了變化。

暴雨沒有了,天空依舊是灰濛濛的,而剛剛席捲過鎮的泥石流,已經變成乾涸的泥漿,高高低低嶙峋險惡的鋪滿大半個鎮。

我有點迷糊,一時竟難以想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後我再次聽到有人說笑的聲音,回過頭來,我看見有一輛中巴車停在鎮東頭,從車上下來一群男男女女,在一個舉着旗子的導遊帶領下,說說笑笑向我此刻站立的方向走過來。

我迎着他們站着,可是他們好像對我視而不見,甚至有兩個人,直接從我身體穿過——

我想我是真的死了,要不然這些人不可能看不見我,更不可能從我身體直穿而過。

我死了!

因為確定了這一點,我被震驚到沒有了意識,也沒有了感覺。

就只是那麼獃獃站着,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身周的所有事情。

很久很久,事實上我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有一聲驚叫拉回了我的思緒。

回頭看,原來是幾個男男女

女站在泥石流中一個土堆上準備照合影。

其中有一個女孩兒立足不穩跌了一下,被她身邊的男孩兒一把拉住。

而方才那聲尖叫,就是這個女孩兒發出。

我聽他們嘰嘰喳喳說著話,應該是幾個日本人。

而他們臉上洋溢的笑容,卻令我倍覺心酸。

活着多好,可以笑,可以哭,可以跟朋友們一同旅遊一同拍照。

但是我,已經死了,就算我還能笑還能哭,卻已經沒有人陪着我一同歡笑一同分享。

我想起了我爸媽,也想起了孟響,想着他們假如知道我死了,該是有多痛多苦。

我甚至想到了高凌凱,想到他回國以後,該如何向我父母交代,如何向孟響交代。

然後我忽然想到,如果我已經死亡,為什麼我會看見高凌凱,甚至會看見高力?

難道我——

有一個念頭從我心底翻湧而出,我想起波恩教授說過,在這個鎮周邊的大山裡,隱藏着一個“地獄之門”,而據波恩夫婦推測,這個“地獄之門”很可能是個時空之門。

我想也許他們是對的,或許在我死了以後,我的靈魂“穿過時空”之門,回到了從前的時間。

所以我會看到高力,看到高凌凱。

可問題是,這輛中巴車又是怎麼回事?

我記得之前在這個鎮子上的時候,並沒有看見這輛中巴車,難道是在我死後——

不對,明明剛剛我還看見高力等人,而在高力等人出現在鎮上的時候,並未看見過這輛中巴車。

再加上剛剛還是大雨傾盆,我一個縱躍之間,突然眼前就變了情境。

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腦子裡一團混亂,正嘗試梳理,更刺耳的尖叫聲,令我不得不定神觀看。

我看見剛剛還站在土堆上照相的那幾個日本人,正集體向著地底陷落。

他們本來站在土堆上,而且那土堆並沒有任何異樣,可是隨着他們的尖叫聲,他們的身體由腳向上,迅速消失不見。

之前從中巴車上一共下來了二十幾個人,此刻正散在泥石流的里里外外,或指點議論,或跟這幾個日本人一樣拍照留念。

耳聽幾個日本人尖聲大叫,所有人都向著這邊跑過來。

有幾個男青年奔上土堆想要伸手去拉那幾個陷落的日本人,可是等到得跟前,清晰看到幾個日本人腿腳消失的詭異情形,直嚇得全都愣在當場。

其中有一個尖叫一聲,轉身又從泥石流中奔了出來。

剩餘幾個男青年見有人逃跑,也顧不得再救人了,全都一邊驚叫,一邊跌跌絆絆從泥石流中奔出來。

他們這幾個一逃一叫,其他所有人全都跟着尖叫跟着逃跑。

剩下那幾個陷落下去的日本人,連連用日語叫喊,想也知道他們是在喊“救命”。

只可惜已經沒有人顧得去救他們,就連剛剛還在幫他們拍照的兩個同伴,也都嚇得不知去向。

只有我一直站在那兒,眼睜睜看着幾個日本人在土堆上陷落消失,整顆心不知是驚是懼,是悲是苦。

[請看第4章《如夢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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