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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沒多少天,奚羽身上有沒有好的暫且不提,壞的毛病餘三兩卻都學了個齊全,此刻兩人透着一股慵懶窮酸勁的姿勢簡直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奚羽咂咂嘴,漫不經心回道:“誰說不是呢,如果錢能生錢,銅板亦可產崽的話,人人都富足溫飽,有飯吃,都有活干,就是像我們這樣什麼事不做躺上一整天,世上也許就不會有那麼多紛爭了,多好。”

奚羽姑且聽着,純當他發牢騷。

“不行,都怪那個死豬頭,我要去找他報仇!”餘三兩餓得眼睛都綠了,一想到自己的下場拜何人所賜,越想越氣,爬起來咬牙切齒,恨恨說道:“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小爺十幾年後還是一條好漢。”

奚羽在旁冷曬道:“你拼了命碰得着人家惡少一根毫毛嗎,怕還沒等見到人呢,就被他手下鷹犬給拿下伏法了,你去送死我不攔着,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可不給你收屍啊。”

潑了一頭涼水,餘三兩頹唐地坐回去,唉聲道:“那怎麼辦,大丈夫生而在世,不放兩個響屁就給活活餓死,也太不像話了吧,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你說你早點回去當你的小少爺多好,天天錦衣玉食,幹嘛鬼迷心竅,要和我在這裡有上頓沒下頓的吃苦?我是無家可歸,你不一樣,你是你們老余家的心肝寶貝。”奚羽就納了悶,餘三兩這是惹了什麼禍,死不肯回他那殷實之家,不過一看他每當這個時候縮頭作鵪鶉狀不接話,也沒繼續說下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以一種吊人胃口的語氣又道:“不過......我倒是有個法子,可以度過眼下窘境。”

餘三兩急問道:“什麼辦法,你說啊,賣什麼關子!”

見奚羽盯着他露齒一笑,餘三兩隻覺脖後一涼,這笑容怎麼看怎麼像不懷好意,縮了縮腦袋,慌忙搶白道:“事先說好,你要不嫌我沒用,我陪你去碼頭搬貨也行,我可賣藝不賣身啊,但要是看我有兩份薄色,以武相逼想把我當孌童賣進窯子里,我可做鬼都不放過你!”

奚羽大翻白眼,嗤道:“就你這好吃懶做的樣兒,把你買了能值幾個錢,把衣服給我脫下來!”

“還說不是看中了我的姿色,不然做什麼要我脫衣,沒想到短短時日,你已對我情根深種一往而深,孽緣啊!可惜你我今世兄弟一場,夫妻還是免了,怪只怪你我二人中有個投錯了胎,註定有緣無分,還是下輩子吧!”餘三兩羞憤道,他雖上頭有十二個姐姐,從小可說是在脂粉堆里長大,事到臨頭,倒還有幾分硬氣,“你要敢用強,我就在你面前咬舌自盡!”

“呸,什麼亂七八糟的!你當我是姓龔的,有龍陽之好啊,我是看你衣裳緞子不錯,洗洗應該還能賣幾個錢。”奚羽啐了一口惱道,沖他一瞪眼:“快脫!”

“哎哎哎,我脫就是了,你別上手扒啊。”餘三兩悻悻然,乖乖就範,也沒問那姓龔的是何許人也,兀自說道:“脫就脫,父母給我清白之身,我還怕有何不可見人嗎?”

奚羽見他話雖如此,卻惺惺作態,形如黃花大閨女似的羞羞答答、扭扭捏捏,臉不禁一黑,怒道:“要脫就快點,誰稀罕看,我還怕長針眼呢!”

好不容易將衣裳連扒帶拽脫下來,奚羽給他換了身自己包袱里的衣物,二人到郊外河邊將那件髒得看不出原本模樣的華衫濯洗乾淨,又等了小半天,掛在枝頭晒乾,去到城中布莊典當,費了一番口舌討價還價,才拍案成交。

出了布莊,餘三兩猶自憤憤不已,喋喋道:“豈有此理,這黑心掌柜瞎了眼,良心是被狗給吃了嗎,我那衣裳做工精細,布料更是千挑萬選,放在市面上甩手最少也值幾十兩雪花紋銀吧,他竟然就給這點碎銀子打發我們。”

“得了吧,你那衣裳破了洞不說,人家方才瞅我倆的眼神根本就是看扒手的那種,提防着是贓物呢,是你的說出去誰信啊,不報官就算謝天謝地了。”

奚羽把碎銀一拋,眉毛微挑,神情飛揚,朗聲一笑:“走吧,今天吃頓好的!”

兩人並肩拐進一條香氣四溢的通街巷子,在一家燒臘熟食店前不爭氣的走不動道了,只見那草繩上懸掛着數只熏烤得色澤明黃的雞鵝,往下滴油,勾得人食指大動。此刻兩個少年的饞蟲頓時湧上來,眼睛都看直了,紛紛喉頭滾動,咽了一口唾沫,他們餓肚子的時候常來這家店晃蕩,每每垂涎三尺望眼欲穿,但苦於囊中羞澀,四袖清風,不過吃不到好歹看個飽,常是眼發酸了才心滿意足地回去。

今天終於是得償所望,以來之不易的銀錢買了一隻烤雞,店家在案板上手起刀落切開,一分為二,二人各自捧着一邊大快朵頤,一面啃一面鋃鐺走在街上,吃得滿嘴流油,口齒噴香。

此刻在他們的小小滿足中,天大地大,不過手中烤雞大。

“就是,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錢財真乃是萬惡之源,普天底下,大家一個個都斤斤計較,為些蠅頭小利爭得臉紅脖子粗,大傷和氣,真沒勁!”餘三兩接口道,這兩個少年人都是多舌的麻雀,往往一個打開話題,另一個就絮絮叨叨停不下來。

只是這話,此時倒是全然忘了如果真有這麼一個說法的話,他自己的老爹逃不了要安上一個助長惡源的罪名,拿去遊街示眾,丟一臉爛菜頭臭雞蛋。

奚羽像灘扶不起的爛泥癱在台階上,狀若無骨,挑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翹起了二郎腿,星碎的槐花點點落下輕吻他的臉頰,他懶洋洋眯起眼:“唔,是啊,凡夫俗子......其實也不賴。”

“要不然?你還撈個神仙當?”餘三兩懶散的聲音傳來,好意規勸:“我可聽說啊,站得越高的人,斗得越厲害,打打殺殺實在不適合我倆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紙上俠客,你三思啊你。”

“閉嘴吧你!不早了,趁早睡吧。”奚羽沒好氣道。

“唉。”餘三兩看了眼尚是大白的天光,肚子不合時宜咕咕叫了聲,像個小老頭似的長吁短嘆起來,他前半輩子加起來都沒嘆過這麼多氣,“我餓了。”

他從小山珍海味吃慣了,可給餓上幾天,奚羽請喝熱騰騰的豆腐腦,就差點沒讓他把舌頭也吞下去,不消多時幾大碗落肚,撐得肚皮鼓起,才感覺算是重新活過來了,此後也不叼嘴,甭管什麼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

“睡吧,睡著了就不餓了。”

“咱們手頭上還有幾文錢,等覺醒了,去買肉包子吃,你看呢?”

“嗯......”

嗓音漸不可聞,唯有此起彼伏的微弱鼾聲在槐花小巷裡迴響。

肉包子頂了一天,隔天又在槐樹下躺屍了一天,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最近碼頭貨流的行當頗不景氣,奚羽也沒找到活干,苦力都沒處賣,生計難以為繼。

餘三兩又在那好漢重提當年勇,回憶舊夢,說自己一出門那可是腰纏萬貫,隨身至少要帶上十幾塊金餅,那時候什麼鮑魚燕窩,擺上一桌子都不帶正眼瞧的,口水橫飛,聽着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