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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羽身手敏捷,在如雨般當頭落下的無眼拳腳之中靈活得如一條滑不溜秋的泥鰍,他氣力沒有一日不在增長,又兼之時常打熬,一身怪勁非同小可,隨手攝住一個惡仆的胳膊一推攘,便能將人輕鬆掀翻栽倒。

且,其五感過人,每每危機來臨,千鈞系之一發的間中,都會心生兆頭預警,從而提前避開,在旁人看來像是背後長眼了一般。

話音未落,就聽到後頭傳來偌大動靜,烏泱泱人頭攢動,一大幫子扈從正來勢洶洶朝這邊涌動過來,每一個裝束都和昏倒在地的家奴大同小異,哪裡還不明白奚羽的意思。

地上三兩個還清醒的家奴在這蒙面少年身上吃盡了苦頭,早已喪失了膽氣,哪有一個敢爬起來上前阻攔,餘三兩跟在奚羽身後頗有狐假虎威之感,昂首挺胸,神色間萬分神氣,大步流星走着,路過那見煞星移駕過來雙腿戰戰兢兢的朱三公子,退了回來,嘿然一笑,全力一拳打到他綿軟的肚皮上。

這一拳使出了餘三兩十成十的力氣,恨不得把吃奶的勁道都用上,猝不及防下,直把那朱三公子打得面色煞白,額頭滲出大粒冷汗,捂着腹部,彎成了只弓背大蝦。

“給我追!!!”

兩個少年伺機攜手逃出巷子,遠遠聽到一個恨極了的厲聲嘶吼,必是出自朱三公子口中無疑,一回頭便瞧見後頭追趕的人越來越多,從四面八方趕來,手上抄帶傢伙,嘴裡喊着“站住”,這時節傻子才會站住,兩人腳底抹油,望風而逃。

饒是他二人膽大妄為,看着追趕之人從四面八方湧出來,也不由慌亂起來,穿街繞巷兜了一路好大圈子,卻不料處處遭截,路路不通,其中還摻混着許多平民,敢情倒不知那朱三公子許了什麼好處,個個奮勇爭先,人人賣力呼喝,儼然有全城通緝之勢,所過之處雞飛狗跳。

奚羽更是在路頭上撿了許多石子,看也不看,雙只手往後左右開弓,飆射擲出,但凡砸中的皆是立下見紅,一時之間人仰馬翻,冷嘶之聲不絕於耳,哄哄鬧鬧。

他倆在城裡奔走無門,忽地計從心來,悄然互看一眼,分頭奔跑,將後頭追趕的人也跟着分成了兩股,小半炷香後,兩人一個槐花遍地的胡同巷弄重新碰頭,拐進了這條死胡同,外頭人圍了個水泄不通,可兩個少年早已前面拉後面,從大槐樹後面的狹小狗洞里鑽了出去。

兩少年腳下不停,直從東城跑到隱約可望見西城那玄黑色的城樓處才放慢步伐,東西有一條大河為界,奚羽攀上一株大樹高枝,放目遠眺,大街小巷一干人等丟了人影,如熱鍋螞蟻,原地打轉,亂成一團,終於算是安然走脫。

他縱下樹來,和餘三兩一樣,並肩坐在下面休息,兩人相視之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餘三兩攥緊拳頭,眉飛色舞,眼睛有光,不時比劃兩下,他滿頭是汗,卻還是似乎意猶未盡,亢奮難消。

“這才叫快意恩仇,你沒看到我大施拳腳給豬頭三的那下揍,嘿,打得他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多威風!”

他突然想到什麼,一張大臉湊過來,怨道:“你還說你不會武功,方才的派頭我可都看見了,一個人挑翻了十幾條壯漢!”

“我真沒學過武,只是力氣大些罷了。”奚羽攤了攤手,不置可否。

餘三兩這回有點生氣了,兩眼一翻,揪住奚羽的衣領,朗朗有聲道:“你可當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小覷了我餘三兩!”

復又表示理解,撫平了奚羽衣襟上的褶皺,賠笑道:“嘿嘿,遊俠兒,行走江湖,不圖名利嘛,咱知道!再者說了,我倆誰跟誰啊,你看你什麼有空教我個三倆式,就算矮你一輩,當個開山大弟子也行啊。”

“那樣用不了幾年,到時咱們師徒兩人雙劍合璧,揚名天下,也不失為一樁千古美談啊!”

奚羽好說歹說自己就是個尋常採藥郎,嘴巴都講幹了,才用一句“另有機緣”打發了他,要不然就要帶他去碼頭做苦力,從根基練起。

好高騖遠如餘三兩就是不信邪,將信將疑地瞟了他一會,這才皺巴着張臉,頹然挨着奚羽坐下來,不無艷羨地嘆息道:“唉,我怎麼就不是天生神力呢,真惱人......”耷拉着眉頭,頗為喪氣。

鬧出如此動靜,兩人談起今後打算,餘三兩不以為意地擺手道:“汴京城這麼大,他豬頭三還能搜地三尺不成,真當是他家後院啦,避上兩天,風頭也就過去了。”

不過那條蝸居已久槐花紛落如飄絮的巷弄,至少在風平浪靜之前是回不去了,二人還得另尋出路。

這一群青衣家奴皆是保家護院的好手,其中不乏有重金聘來的練家子,人多勢眾,一擁而上,看似驚心動魄,但居然半點奈何不了奚羽,久攻不下,讓眾人不禁連聲喝彩,只覺大開眼界。

奚羽雖不通武學招式,但也正因為如此,沒有尋常習武之人的桎梏顧慮,全憑人之天性本能使然,路數天馬行空,渾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一閃轉一騰挪,一收一放,自然而然,皆有如水到渠成,不覺其出而自出,如潮之漲落,如雷之生髮。

這也是他第一次全力施展開與人動手,竟是忽爾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奇妙境地,氣血沸揚,力無竭盡之時,一招一式,剛柔並濟之中隱含法度,幾近乎道。

在世俗武人的口中,這種難能一遇的境地被稱之為“頓悟”,視為醒覺了先天自身,再上一層樓便是如嬰兒初生,無垢無凈。

這是火色靈芝和異血給他帶來的天大造化,免去了凡人武夫百年之功,可謂一步登天。

世人無知,事事皆尋求外力相助,其實殊不知人體本身就是一個大秘藏,一切神通變化,悉自具足。

此時的奚羽僅僅算是站在這座秘藏的門外,輕輕叩響了一下,雖未洞開那扇固若金湯的大門,卻是機緣巧合之下推出了一絲微不可見的細小縫隙,已然是受用無窮。

此後種種神通衍生,亦在情理之中,為他以後正式踏上修行一途,奠定下了牢不可破的堅實基礎。

然奚羽尚未來得及回味其中三昧,就突地明白過來現在決非是體會這種變化的好時機,短短片刻間,青衣家奴們已經被撂倒了大片,一個接一個躺在地上打滾,嘴裡哀嚎呻吟,其中有機靈的見勢不對,先行遁走,回府上通風報信,搬救兵去了。

只剩下那位朱三公子氣得跳腳,面呈豬肝色,出離了憤怒,謾罵道:“廢物,廢物,都是一群沒用廢物!”

奚羽心知此刻不是戀戰之時,在混亂中先是看到那名少女已經被周旁好心人掩護着逃走了,心略一寬,目光搜尋之下找到了餘三兩,這小子雖是全然不會打架,卻勝在腦子靈光,頗懂趨利避害,腳下踩着小碎步,貓着腰在人群里抱頭躥騰,倒也沒吃什麼大虧。

他拉住餘三兩的手,貼耳低聲道:“準備開溜。”

餘三兩還在興奮頭上沒緩過神來,臉色通紅,大感刺激,只覺從小到大經歷過的最血脈賁張之事莫過於此,聽到這話,不解道:“為什麼我們要溜啊,跑的不應該是他們才對嗎?”說著余意未消,踢了倒在一旁的昏迷家奴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