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邊，孔明燈一盞一盞的升起，浮游在夜風中。
唐不甜的眼眸中，也帶上了一點橘紅的光。
她說：“我不看網文。”
“那你平時沒有課的時候會做什麼？逛街？看劇？”
“修鍊。”
姜游向前走去，他們走下石橋。
“後面你準備怎麼做？”唐不甜問。
“那個毛毛，丸子的所謂的經紀人，我有她的微信號和手機號，你應該能拿到她的資料吧？”
唐不甜猶豫了一下，她點了點頭。
“先看看能查出什麼吧。”
“好，”唐不甜抿了抿嘴，“耙子的賬務有問題。”
姜游側身看着唐不甜，等着她繼續向下說。
“劉勇說他在六年前認識了一個高人，在高人的指導下，他把耙子逐漸做大。他撞破了高人的秘密，要挾下，高人把功法交給他，他召喚出一隻鬼仆。”
“然後呢？”
“那個鬼仆，它實質上，並不受劉勇驅使，它的主人另有其人。”
“很有意思。”
他們走到了文化街中央的廣場上，一個歌手坐在廣場的中間，拿着一把吉他自彈自唱着，歌聲深沉動情。
他們靜靜的聽了一會兒。
唐不甜看着姜游的側臉。
談不上好看，也談不上難看，普通得好像每條路上都能撞見好幾個。
姜游察覺到了唐不甜的視線，“盯着我看做什麼？”
唐不甜收回了視線。
“文峰公園就在後面，要進去走走嗎？”姜游問。
“沒有關門嗎？”
“有條小路可以繞進去。”
“好。”
他們沿着廣場的邊緣向文化街外走去。
越向偏僻處靠近，路上行人就越少。
拐入小路。
唐不甜突然說：“你很鎮定。”
“是嗎？”
“沒有真正的情緒波動，像戴着一個假面具。”
姜游低頭看了唐不甜一眼，他看到了她右手握緊着木刀。
“我以為我已經通過組織的考察了。”
“那個鬼仆，最後消失的方向，指向文化街。”
“你懷疑我？”姜游停下了腳步。
雲層遮蔽了月亮。
一輛汽車駛過，車燈的光穿過樹葉的罅隙，在唐不甜的臉上一晃而過。
刀身輕微的顫抖。
唐不甜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接着她的眼神堅定了起來。
姜游向後退了一步。
唐不甜張開手指，木刀向姜游飛去。
姜游朝右邊跳了一下，避開了木刀。
“唐警官，第一，抓人要講證據，第二呢，你這個是動私刑了你知不知道，我會投訴的，實名投訴。”
木刀追在他的身後。
姜游看似狼狽的左挪右移躲避着木刀的追擊，木刀卻連他的衣角都沒碰到。
樹葉在地面上的陰影不斷的變大，逐漸連成了一片。
靜寂。
遠處縹緲的歌聲，時不時經過的車聲，風聲還有枝葉晃動撞擊的聲音，突然都消失了。
絕對的靜寂。
黑色的髮絲從陰影中鑽出，碰觸在唐不甜的鞋面上，靜靜地向上交織與纏繞。
唐不甜感覺到了不對勁。
她伸出手，木刀飛回到她的手中。
她右手持刀，刀尖在地面上划過，纏繞在在她腿上的髮絲瞬間消散成煙。
長發無風自動。
她看着姜游。
半空中，傳來凄厲的女人哭泣的聲音。
鬼哭的聲音。
地面上的黑髮，變成了一隻只黑色的，柔弱無骨的手，抓着唐不甜和姜游的腳腕，將他們一點一點的向下拉去。
暗光浮動在刀面上。
刀尖在地面上划出了一個直徑一米的圓圈。
圓圈中的手和髮絲燃燒着。
她聽到了冷笑聲，接着，她看到姜游的半個身體已經被拉了下去，他不停的掙扎着，但越是掙扎，下沉的速度就越快。
她看着姜游。
直到他大半個腦袋都沉默的時候，她才扔出了木刀。
木刀向下，隨着姜游的身體下沉。
他張開嘴。
空氣，呼吸不到空氣。
窒息。
看不見，聽不見。
身體無法動彈。
無數雙手。
撫摸着他。
呼喚着他。
大腦漸漸的發暈。
沉重。
越來越重。
突然，纏繞着他的手全部鬆開了。
他抓到了一把木刀。
他睜開了眼睛。
木刀帶着他向上衝起，接着低飛。
姜游被摔在了圓圈之中。
木刀回到了唐不甜的手中。
姜游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衣服和褲子上的土，然後努力的向唐不甜的身體靠近了一些。
“今晚運動量夠了，不用夜跑了，吃顆糖壓壓驚，你要嗎？”他從口袋中掏出薄荷糖盒，到處兩粒，扔進口中。
“不是你？”唐不甜的表情疑惑中帶着一些不確定。”
“本來就不是啊。”
圈外的黑霧愈發的濃郁了起來。
唐不甜說：“必須離開這裡。”
“我能做什麼，你說，我做。”
“你有天眼通，你可以看到路。”
“確定嗎？”姜游推了推眼鏡。
無數雙手在圓圈外招展着。
圓圈的痕迹漸漸變得模糊。
“確定。”
“我還以為能看你大發神威戰鬼王呢。”姜游一邊努力往黑霧內看去，一邊低聲說著。
“我不是道士，我不擅長和鬼魂打交道。而且我動手動靜太大，我沒有打申請。”
“你追着我打的時候，打申請了嗎？”
“沒有。”
姜游抬了抬眉毛，他問：“你是什麼職業？修佛的？”
“劍修。”
姜游忍不住看了一眼木刀，“劍修用刀？”
“順手。”
圓圈有了缺口，一支手伸了進來。
木刀落下。
“時間不多了。”
“我知道。”姜游努力向黑霧看去。
漸漸的，他似乎看到黑霧中有一點白色的光。
他拿下眼鏡，揉了幾下眼睛後，再把眼鏡戴上。這一次，他看清楚了白光的方向。
“我看到了一點白光。”
“對。我跟着你。”
姜游向下拉了拉衣服，接着，他跨出了圓圈，無數的手立刻纏繞在他的身體上。
柔軟。
帶着一些癢。
木刀旋轉，將手腕一個個斬斷。
他聽到唐不甜清冷的聲音，“向前跑，別回頭。”
他向著光的方向跑去。
他的腳步聲，他的喘息聲。
青草從泥土中鑽出。
紫薇花的花瓣展開。
螞蟻爬動在石頭的縫隙中。
蟬聲不斷。
霧氣漸漸變得稀薄。
他閉上眼睛，衝進了光中。
再睜眼。
他看到了文峰公園的側門，幾枝紫薇花從門邊的牆上穿出。
他轉過身。
持刀的少女靜靜地站立在如酒又如水的月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