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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來縣王芍所住的小院里,眾僕婦正在為明日啟程做準備。閬環則拿了個蒲扇在二門口等張來富。

原來,王芍知道董氏這兩日吃不下東西,就吩咐了來富去醬菜鋪子買些脆爽的腌蘿卜回來,可是張來富下午就出去了,眼看晚飯到了也不見回來,閬環張羅晚飯發現腌蘿卜還沒送過來,就親自到二門口來問了。

當聽說張來富一直都沒回來,和他同去的鐵拳也沒回來,閬環心裡不覺開始擔心,正要去回稟檀珠,二門侯着的僕婦卻“咦”了一聲,“那不是來富兄弟的馬車?”

閬環隨聲望去,果然見張來富常坐的平頭馬車朝門口駛來。待再走近了細看,不禁“哎呀”一聲,“鐵拳,你這是被誰打了?”

閬環的聲音不大,可經不住鐵拳的名頭響,大夥都知道曾家兩兄弟合手才勉強把鐵拳制服。所以聽說鐵拳挨了打,門房裡好幾個人鑽出頭來看熱鬧。

就見鐵拳臉上帶傷,袍子被撕破了幾處,前襟還隱隱滲出血跡,雖然沒有那天程小斧教訓曾河時,曾河那般慘相。但在大夥的印象里,這也算是鐵拳最落敗的一次了。

鐵拳卻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他憨憨的笑,“不礙事、不礙事。”一邊拿出懷裡的煮栗子,招呼門房的幾人,“我打架贏了,來富給買的,請大夥一起吃。”

眾人不禁渾身一凜,上上下下打量鐵拳,這……這是贏了?自己傷成這樣,那對手豈不是被打得半死?

這時張來富從馬車上跳下來,他瘦了一大圈,給人一尖嘴猴腮樣,經過了幾日的萎靡,這些日子氣色漸漸緩和,有時候也能和人逗幾句悶子了。他走過去在鐵拳背上拍了拍,證明道:“剛有個人莫名其妙的找鐵拳比試,我着急送醬菜回來,想直接把人打發了,沒想到那人當街動手,咱們只好先把人解決了再說。”

“解決”這個詞兒頗有深意,也聽得人莫名膽寒,不禁敬畏的看向鐵拳。

閬環捂着心口,沒好氣道:“我還以為你被醬菜鋪子的夥計裝缸做菜呢,身上背着差事,也不知道先回來知會一聲。”

張來富和王芍身邊的丫鬟都混的鐵熟,早前在淮陰的時候拂珠常關照閬環,兩人說起話來也很隨意。張來富就衝著閬環做勢一揖:“我是真怕咱們鐵拳把人給打死嘍,可不得在邊上看着嘛,這要是出了事兒,誰能擔待?”

他拿鐵拳做由頭,鐵拳當然不樂意了,一邊嚼着栗子一辦嗚嗚噥噥的辯駁:“你哪裡看着我了,你不是在旁邊開了賭攤子嗎?整條街的人都被你吆喝來了。”

閬環瞠目結舌:“來富,合著你拿鐵拳賺錢去了啊?”

另有人大叫:“怪不得給咱們帶栗子吃,贏了多少?”又問鐵拳:“他可分你了?莫不要被這小子全撈走了?”

張來富被鐵拳說破,沒好氣的回身瞪他:“要不是我在旁邊一個勁兒的喊賠贏,你早就輸人家手裡了,我這是激勵你……不知好歹。”

眾人“呸”聲一片,鐵拳撓着頭,憨憨的笑。

閬環把張來富手裡的醬菜罈子接過來,瞪他道:“別欺負老實人,快把贏來的分人家一半,以後你出去,鐵拳也好護着你周全。”

鐵拳抱着栗子嘿嘿的笑:“大姐您多心了,來富兄弟分了我七成,剩下的錢他都買栗子了。”說著把栗子往閬環面前送。

閬環被他那聲“大姐”叫的生無可戀,狠一跺腳,轉身走了。

閬環走後,大夥自然又是一陣鬨笑。然後分了栗子,又取笑了張來富一番,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各自卸了差事,約着喝酒去了。

鐵拳被人當街截住比武的事,也只當成趣聞,在下人之間傳了傳,並沒有人放在心上。

而此時,停靠在鳳來縣碼頭的一艘商船里,林兆久正用一塊兒薄薄的鹿皮巾子擦拭手裡的白玉蕭笛。林兆久便是那位被定昌侯派去坐鎮阜水鎮,實施禁行令抓捕水吏高寶良的幕僚林先生。

此時的林兆久,相較於在阜水鎮縣衙被官兵們眾星捧月圍在中間時,少了揮斥方遒的味道。他仍然穿着最普通的灰色布衣,像個鄰家和藹的大叔。

但是跪在他面前滿身是傷的手下,卻絲毫沒有感受到面前之人的和藹,相反的,冷汗已經在船艙地板上氤氳成了一灘河,並且有越聚越多的趨勢。

好在,林兆久並沒有擦拭很久,待那白玉蕭笛被擦的如皎月一般澄澈,林兆久便命人取來檀木盒子,將蕭笛小心翼翼的放置進去,然後站起身擦了擦手,彷彿此時才看到面前跪着的人。

“輸了?”聲音如玉石相撞,清澈乾脆。所以那聲音里隱含的不悅也清清楚楚的聽在了手下的耳中。手下幾乎趴伏在了地上,身子和聲音都不住的顫抖着:“屬下和那人過了二十七招,不幸……落敗。”

林兆久“哦?”了一聲,雖然他派出人手的本意並不是要一個輸贏,可他身邊能算得上數一數二身手的人卻以落敗告歸,還是讓林兆久感覺到了一絲的不適。

林兆久捏了捏眉心,問:“如何?”

跪伏着的手下哪裡還敢隱瞞,一五一十的說:“這人武功是武當的路子,招式很雜,有些蠻力。屬下着力試探他上路的功夫,發現他拳風雖利,但力量全在手臂上,使力全靠下盤,胸背力量反而薄弱。而擅長拉弓之人,力量全靠胸和背,屬下可以肯定,這個叫鐵拳的人並不擅長弓箭。”

林兆久拿火剪挑了挑燭芯,一字一頓的念道:“不擅長弓箭?”

手下沒有說話,他今天雖然輸了,卻也不算失職,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個在密林里射殺裴達的人不是鐵拳。

“真有意思”,林兆久失笑:“我倒是很好奇,裴老弟死在誰的手上。”

箭無虛發,一招斃命。而且林兆久懷疑當時在大牛村射穿王芍的那一箭,也出自此人之手。

林兆久許久無言,直到船搖晃至河心,他才彷彿想到還有個手下在他面前跪着,

“你退下吧。”林兆久隨意的說。

手下驚喜莫名,連忙跪着退出船艙。被摻雜着濕意的夜風一吹,手下才發現自己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忍不住長鬆一口氣,正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一柄長刀從他後背冰冷沒入,鋒利的刀刃穿透他的身體從胸前刺了出來,下一刻他整個人便被提起扔進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