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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英怔了一下,又好氣又無奈:“娘,這件事是真的,消息是從江南傳回來的,說是江南大商船在金陵東擱渡,就是聽到了瀾夫人賣股的消息,後來江南大商陳萬榮親自上凌雲山大召寺找瀾夫人,瀾夫人親口承認說已經將股份賣出了,並且賣了三十萬兩白銀的價格。”

“竟然是真的?”姚氏腦子裡懵成了一鍋粥,尤不自信的喃喃低語:“她瘋了嗎?”

竇凝已是驚呼:“哈?真的賣了三十萬兩?一定是爹出手了對不對?爹真厲害……”

也只能這麼解釋才能解釋通,否則誰會用低於十倍的價格賣了自己的身家?

可竇英卻厲聲呵斥住妹妹,“這種話你也能說的出口?現在外面這樣懷疑也就罷了,咱們自家人怎麼可這般說。”

“這難道不是事實嗎?”竇凝現在一點都不怕哥哥,她已經是匯錦昌的大小姐了,她誰都不怕。

誰知道竇英卻冷哼一聲:“你還當這是喜事不成?“

姚氏心裡“咯噔”一聲,一把抓住兒子的衣袖:“這不是喜事?”

“娘,這怎麼可能是喜事?”竇英氣的沉下臉色,“瀾夫人賣的是股份不是商號,如果要賣商號,她要把父親和叔父們手裡的股份買回去,或者徵得半數以上持股掌宗的同意才能賣商號,可瀾夫人這回賣的是手裡的股份。”

姚氏急得心火直躥:“我當然知道是四成股,當年你爹他們不是一成股八十萬兩白銀的價格去試探過沈觀瀾?最後不也是白忙活?娘就是不明白,這四成股賣了三十萬,你爹怎麼就急成這樣?”

竇英心道,他爹怎麼急成這樣?他如果是父親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爹還知道去求助定昌侯,已經算是很沉穩了,不過他爹如過再老練一些,或許不該去找定昌侯,他應該去郭家,找郭開山。

竇英看着心焦神亂的母親,重重嘆了口氣:“娘,鋪子里的事你不知道,這些年父親之所以揣着股份不和瀾夫人翻臉,不是因為顧忌面子和外界說法,實在是父親不能翻這個臉,因為只有沈家人在,匯錦昌才能叫匯錦昌,父親和其他掌宗叔父們才能藉著匯錦昌的名號去做自己的買賣。”

姚氏聽兒子這麼說,越來越糊塗了,但姚氏卻很是敏銳的抓住了關鍵的一句:“什麼叫‘只有沈家人在,匯錦昌才能叫匯錦昌’?”

“因為有瀾夫人在,匯錦昌才能無償使用沈家的貨艙和馬隊,瀾夫人如果將股份賣了三百萬兩,或許說明貨艙和馬隊的授權也涵蓋在裡面,可瀾夫人賣了三十萬兩意味着什麼?這說明匯錦昌南字號將沒有資格使用天下最好的馬隊護鏢,也沒有資格使用天下最大的貨艙囤貨,更何況,馬隊和貨艙並不是沈家的底牌……”

姚氏手腳冰涼,幾乎是下意識的問:“沈家還有什麼底牌?”

“是名譽和誠信,還有沈三爺用一生的時間所播種下的善和恩。”竇英沒有情緒,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出這句話。

他出自沈氏商學,知道《商經》里所授的根本是什麼,商家的立身根本不是利,而是誠和譽。

沈三爺雖然已經作古,可他種下的善因,已經到了結果的時候,而偏偏在這個時候,沈觀瀾甩開了匯錦昌。

恐怕有些人直到現在才認清,他們依附的從來都不是匯錦昌,他們所依附生存的,一直是這個“沈”字。

屋子裡的眾人一時間全都沉默無聲,沒有悲哀憤怒憂傷,他們全都獃獃的看着竇英,彷彿身陷在一個快要破碎的水泡里,稍有動作,保護他們的這道屏障就會破碎毀滅。

竇英不忍心再留下去,他攥了攥拳頭:“娘,我還要去鋪子里幫父親打聽事情近況,您……您別再多想了……”

他轉身欲走,姚氏倉皇尖銳的聲音突然傳來:“她為什麼這麼做?這麼做對她有什麼好處?”

竇英看着母親,想說什麼到底沒有說出口。這件事對瀾夫人的確一點好處都沒有,可是誰都知道,做出這樣決定的瀾夫人,一定是笑着的。

姚氏面容扭曲起來,她明白了兒子的意思,徹底明白過來:“這個女人瘋了不成?南地首屈一指的通貨商號匯錦昌就這麼被她給扔了?就是因為你舅舅傷了她女兒?”

竇英苦笑,事到如今母親還看不清楚嗎,“娘,舅舅不是傷了大小姐,而是差點殺了大小姐。”

姚氏眼前忽然金石亂撞,一連後退數步,貼身婆子連忙攙扶住她,齊聲喚着“太太……太太……”

那一瞬間,姚氏又想起了老爺那日的瘋魔,那一腳一腳的踢打像是來自地府的催命符。女兒安慰她說,爹是被沈觀瀾氣的魔障了。可姚氏的心卻騙不了自己,當日那些拳腳,那些歇斯底里的辱罵,都是因為她的弟弟給老爺招來了禍事。

可她以為有定昌侯在背後撐腰,就算有禍事也會被老爺迎刃而解的。事情怎麼會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如今,任何的勸慰都成了徒勞,竇英看着母親的頹敗,輕聲:“兒子在沈氏商學的時候就聽師傅說過,瀾夫人的心力和手段其實和郭掌宗不相上下,但瀾夫人比郭掌宗多了一分果敢,在商場上寧可得罪郭掌宗這樣的老狐狸,也不要得罪瀾夫人,因為郭掌宗畢竟會有所顧慮,能審時度勢的報復,可若是得罪了瀾夫人,她往往會不計後果,只圖自個的痛快,這樣的人從來都是受不得委屈。”竇英握住母親的手,溫聲寬慰:“瀾夫人連竇家都這般報復,又怎麼可能放過外祖家。趁着現在姚家還沒有遭難,不如您上門去勸勸舅父,讓他放低姿態去金陵見一見瀾夫人……”

“憑什麼?”話被怒目含淚的竇凝打斷,“她受什麼委屈?舅舅都已經死了,要算賬也是外祖家找她們母女算,她這算什麼?這算什麼?……”

父親都還沒有找她們算賬,那個老妖婦竟然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打壓竇家,那個從小爹不親娘不愛的小可憐兒王芍,憑什麼受人庇護,憑什麼,她怎麼不去死?

竇凝痛不欲生,捂着臉哭着跑出了房間。

竇英看着晃動的門帘,耳畔是母親相似的埋怨聲,“對,她受什麼委屈了,我弟弟已經死了,死者為大,死者為大……”

竇英頭疼的想,瀾夫人若不是看在他去報信的份上,恐怕此時就不是在商場上釜底抽薪這麼簡單了,這些年她在金陵不顯山不露水,父親便把她當成貓來逗?

但這些話竇英不能說,他明知道父親的路是錯的,卻無法將其拉到正途上來,就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亡羊補牢。

父親說他受沈七爺的影響太深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做沈七爺那樣的人才佩稱的上是巨賈,沈觀瀾雖然是沈七爺的血脈,王芍雖然得了沈七爺的悉心教導,但他們終歸是女子,女子絕成不了最後的王者。

只有忍辱負重,卧薪嘗膽之人,才是最後真正的贏家。

竇英看着眼前的一片蕭瑟,慢慢攥起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