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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接近於純白的靜默之中,鄭夕晨的意識緩緩的飄了起來,越來越輕,越來越輕,輕到幾乎能飛到天上去。/

馥郁的山茶花香漂浮在鄭夕晨周圍,讓她覺得恍若置身仙境。/

似乎都能聽見天使們的歡呼,與孩童的玩鬧。/

她能看到,在如茵的綠地上,生着不知名的鳥兒與花朵,一座噴泉佇立在中央,美麗純潔的希臘女神在彈唱着製作華美的豎琴,樂音流淌,天使們跟着樂音一起歌唱起來,那聲音有如世間最醇美的甘霖。/

突然,景色一下子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生機勃勃的綠色草地變成了漆黑的巷子,地面上的積水因為常年不見天日,已經長出了青苔;豎琴的歡愉琴聲變成了暴怒的斥責與打罵,天使們的歌聲也變成了刺耳的尖叫。/

愉悅變成恐懼,安心變成忐忑,依賴變成逃離。/

小小的鄭夕晨抱着手臂,瑟瑟抖的靠在斑駁潮濕的牆邊,身邊堆着一些生活雜物。/

她小巧稚嫩的面容還沒有完全長開,但恐懼已經在歲月的累積中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迹。/

常年的懼怕與失眠使她的眼圈一直青黑着,無法得到醫治的疼痛折磨着她,使她的樣子看起來十分憔悴,面黃肌瘦,幾乎與健康無緣。/

但唯獨那雙眼睛,睜得又大又圓,仿若一顆價值千金的寶石,浸在水中,閃閃亮,這是一雙美得清澈的眼眸。/

鄭夕晨努力的抱緊了自己,眼淚慢慢的滑下臉頰,滑過乾裂的嘴唇,落在地面上,出小小的碎裂聲。/

突然,她像是聽到了什麼恐怖的聲音一般,把自己抱得更緊,小腦袋埋在腿上,顫抖得像是一隻被狼群追蹤的小兔子一樣可憐,惹人憐愛。/

“砰”的一聲,房門被甩的抖了一抖,李強搖搖擺擺的走了進來,他進了屋子,把鞋隨意一扔,然後進了客廳。/

李麗跟在他的後面,穿着一身廉價的紅色艷麗連衣裙,臉上是用街邊的小店買的化妝品化的並不自然的妝,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像她平時鄙視的底層人民。/

但她絲毫不覺,反而風情萬種的舉着鏡子,扒開自己的頭,使勁的擠着臉上的痘痘,油光滿面的樣子和鄭夕晨瘦弱的小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鄭夕晨縮成小小的一團,盡量把自己藏起來,不敢出一點兒聲音。/

李麗狠狠的把鏡子拍在桌子上,沾滿油污的桌子上擺着一些剩菜剩飯,被她這一下拍得搖搖欲墜。/

“晦氣,這幾天都怪你,你個小兔崽子,是不是又跑去打架了?”李麗怨懟的揪起了李強的耳朵。/

李強痛的整個人都跟着往上踮着腳,他怒從心起,“啪”的一下子就把李麗的手給打開了,還使勁的推了李麗一下子,把李麗推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驚聲尖叫起來。/

“你個小兔崽子翻了天了,我看你爸回來不收拾你一頓!”/

李強一臉的嘲諷,“就那個老不死的,我收拾他還差不多吧,你看看他成天都是那副窩囊廢的樣子,哪有我王哥厲害啊!”/

他十多歲就跟着“道上”的人一起混,一起收保護費,一起賭錢,一起收拾那些不長眼的,哪能是鄭國強這個垃圾的兒子?/

“你,你小聲點兒,等會兒別讓你爸爸聽見了。”李麗對這個兒子是又愛又恨,今天李強之所以會這麼猖狂,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為她的縱容。/

她既捨不得打他,又管不了他,久而久之的,李強也就不再聽她的話了。/

“爸爸?他配嗎,這個老賊。”/

“李強,你是不是不聽我的話。”李麗生氣的說道,想找回一些作為母親的尊嚴。/

然而李強完全不給她面子:“呵,媽,依我看,你還是好好去床上躺着算了,等到那個老不死的死了之後,我就把這棟爛房子賣了,接你去住那種豪華的大房子!”/

李麗懷疑的嘲諷道,“就你啊,還大房子,別整天想這些有的沒的。”/

她的兒子她自己還不知道嗎,能有什麼能耐啊。/

“你個女人,懂些什麼?不懂別在這而指手畫腳的,王哥說了,只要我跟他好好混,將來混出了名堂來,就讓我當幫派里的二把手,以後我可是要當大款的人,輪得到你在這兒教訓嗎?”/

李強對他的那個王哥信任極了,簡直恨不得為他拋頭顱灑熱血,好當他們“幫派”的開國元老。/

但是李麗好歹是心裡有數的人,雖然她平時愛幻想,但是這種事一聽就不怎麼靠譜。/

聽到王哥的時候,李麗忍不住擔憂起來:“你個死孩子,別整天和那些混混一起學那些,好好上學才是真的,對了,你又幾天沒去上學了?”/

“嘁,上學有什麼用啊,王哥說了,上了學的那些人將來也只能給我們打工的,不用去上學。”李強一點兒也不在意。/

“你,你真是說不聽!”李麗齜牙咧嘴的恨恨了一番,又氣,又不忍心打他,當然,也打不過了。/

李麗的眼珠亂飄着,突然,她看見了蹲在牆邊的鄭夕晨,一下子便橫眉豎眼了起來。/

“我打死你個小雜種!”/

李麗氣勢洶洶的衝過去,一把把鄭夕晨拎了起來,往客廳中間狠狠一摔。/

鄭夕晨像是預想到了這個場景一樣,認命的抱住了腦袋,強忍着身上的疼痛。/

“哼,這個女兒也跟那個老不死的一樣窩囊的很,真沒意思!”李強玩鬧似的狠狠踢了鄭夕晨小小的身體一腳,然後撇了撇嘴,進了自己的房間。/

李麗也狠狠的扇了鄭夕晨一巴掌,然後再拳打腳踢的將鄭夕晨往地板上打。/

鄭夕晨咬着牙,嘴唇上的鮮血像珠子一樣滑下來,疼痛像是一根針,時刻侵蝕着她的骨髓,讓她飽受折磨。/

感受着雨點般的拳頭和巴掌落在身上,鄭夕晨默默的流下了眼淚,感到一陣悲哀。/

她只能安慰自己,會過去的,會好的,老師說,天降將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所以她只是經歷該有的磨難而已。/

可安慰也只是安慰而已,除了能讓她像賣火柴的小女孩兒一般沉浸在虛幻的溫暖里死去之外,沒有任何的用。/

她不信教,可是上帝說了他是仁慈的,為什麼他不來救救她?/

鄭夕晨其實知道,世道多險阻,途中有荊棘。/

她要牢牢記住,自己曾經生活在怎樣的一片黑暗裡。/

唯有知道黑暗的陰冷,恐怖,才能感受到光明的溫暖,才會珍惜不容易得來的幸福。/

而李麗和李強,他們母子根本就沒有把鄭夕晨當作一個活生生的人來看,只把她當成是一個泄憤怒的工具,沙包,還有分走鄭國強注意力的小雜種。/

因此兩人每次心中不滿,都會私底下狠狠打鄭夕晨一頓,鄭夕晨也曾經不服氣過,反抗過,但是一個半大的小孩兒怎麼打得過一個大人,一個少年呢?/

不過是被打得更慘而已。/

鄭夕晨反抗無用,便想要告訴自己的爸爸鄭國強。/

小小的孩子,幾乎將父親當成了英雄一般在期待着,期待着父親能關心她,期待着父親能為她出頭,打跑那些壞人們。/

然而事實卻是,她的父親不止打不過那些壞人,甚至是對他們的惡行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在簡單的了幾次火之後,鄭國強也不敢造次,他一質問他們母子倆,李麗就會哭鬧着,說鄭國強根本不把他們母子當回事兒,李強則會揚言要打他。/

所以以這個懦弱男人的膽量,也只是敢在晚上,看到鄭夕晨冷得縮成一團時,悄悄給她蓋一張被單,或者是毫無底氣的安慰着鄭夕晨,告訴她一切都會好的。/

在鄭夕晨心中,原本的父親不是這樣的。/

她的父親,是會帶着自己去遊樂場騎旋轉木馬的,會講着童話故事哄自己入睡的,是會浪漫的為媽媽做燭光晚餐的好爸爸。/

而不是這個唯唯諾諾,面色頹廢,甚至說話都不敢大聲的窩囊廢。/

李麗和李強說的對,他就是個窩囊廢,一個保護不了自己女兒的孬種。/

鄭夕晨再也不會期望誰的拯救,她知道,她很清楚,她將一直生活在這樣的黑暗日子裡,直到長大成人。/

“小雜種,我呸,也只能打打你來解恨了,真不知道你媽是不是也和你一樣沒用!”李麗甩甩手,像是鄭夕晨身上有什麼髒東西。/

鄭夕晨原本無動於衷的雙眸漸漸起了波瀾,升起了高漲的怒火,她順勢咬住李麗的手,使勁的用力,像是要咬下她一塊肉來。/

“我不准你說我媽媽!”鄭夕晨淚流滿面,聲音嘶啞的大聲喊叫着,“我不準,我不準!”/

打她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說她媽媽?/

那是她唯一一段,僅存的美好記憶了,誰都不可以將這記憶打碎!/

她怒的樣子像一隻瘋狂的小獅子,死死的咬住獵物的脖子不鬆口。/

李麗尖利的尖叫着怒罵:“你這個不要命的小雜種!我殺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