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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余偉文沒有睡好。

他在火車站旁邊月租兩百的鴿子籠單間里輾轉反側,滿腦子都是前女友的音容笑貌。

音容笑貌這個詞只能用來形容逝者,不過用在這裡也算恰當,因為從目睹前女友坐上嶄新寶馬車的那一刻起,她在余偉文的世界裡不復存在。

被前女友像甩垃圾一樣甩掉之後,余偉文沒有展開報復的想法,但每每獨處時總是悔恨不甘,他很想學着《斗破蒼穹》男主角一樣,對那個鼻孔朝天的富二代喊一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但他知道那樣做毫無意義,只是自取其辱。

蕭炎是金手指傍身的位面之子,他自身天資過人,又有葯老相助,自然可以輕易跳出新手村縱橫大陸。可自己有什麼?余偉文不覺得自己比別人聰明,更不覺得自己是位面之子,除非也能遇到一位傳奇人物當自己的“葯老”,否則何來自信。

但那是小說里才會發生的事,現實世界裡,像他這樣的小人物,除非機緣巧合進了特殊的圈子,不然根本不可能與大人物產生交集。

儘管認得清現實,可人總是會有幻想,剛分手那幾天,余偉文每晚都攥着彩票入睡,做着一夜暴富一朝翻身的美夢,意淫着自己開着豪車接回前女友的場面,然而夢醒時他根本找不到方向。

痛定思痛,余偉文收拾心情,外出工作,他放棄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因為他認為自己連在尚京立足都感到困難,根本不可能成為富一代,打臉富二代。

但今天余偉文看到了一絲絲希望,姚衣的提點讓他意識到他並非沒有長處。

以前在學校圖書館裡余偉文曾看過一本成功學書籍,書里說,年輕人剛剛踏入社會後會有不可避免的迷茫期,在迷茫之中“找回自信”和“找准目標”是走向成功的重要條件。

想到姚衣一頓飯的功夫就把兩個重要條件都送到自己手裡,余偉文總算明白什麼叫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按姚衣說的做,肯定比當助教有前途。

余偉文見識有限,他不清楚尚洋市、江南省乃至全國範圍內的補習市場有多大,但他知道天京有個新東方。

這是目前余偉文能看到的唯一機會,所以他有拼盡一切也要抓住機會的覺悟。

天還沒亮,余偉文就已出門,他早早趕到學校門口,邊啃饅頭邊看《銷售聖經》,為了買下這本今年五月出版的爆款暢銷書,余偉文得啃三天饅頭。

來這麼早不是為了裝勤奮給領導留下好印象——因為領導絕對不會來這麼早——而是為了找機會與還不熟悉的同事們溝通。

比如前台的姑娘,比如打掃衛生的保潔阿姨,比如早起的講師助教,他們多多少少都會知道一些余偉文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學校由誰主管招生,再比如其他學校怎麼招生。

這時候厚臉皮的優勢就發揮出來了,余偉文天生自來熟,不管人家想不想跟他聊天,他都--

敢上前搭話,哪怕別人露出不耐煩或者嫌棄的表情,他也笑臉相對,問個不停。

畢竟在一棟樓里工作,低頭不見抬頭見,就算不想搭理,也不好冷着臉無視,再加上余偉文把姿態擺得很低,又很會聊天,大家有空時也樂意跟他嘮嗑解悶。

一天時間這麼聊下來,余偉文聽到不少有用的內容。

比如,提出用公式手冊代替傳單這個主意的人,正是玄武分校校長李志華。

07年暑假前夕,尚洋英語僱傭在校大學生在各中學門口發放了幾萬張傳單,然而收到的諮詢來電還不到三十通,誰也搞不懂問題出在哪裡,各位領導急得團團轉,這時還沒當上校長的李志華出了個好點子:用縮印的公式手冊代替傳單。

為了驗證自己的思路,李志華親自上陣,頂着炎炎烈日在三中門口發了兩天傳單,接着又發兩天手冊,兩相對比,高下立判,傳單遞到別人手裡,轉眼就進了垃圾桶,而手冊卻會被學生收進書包。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一萬份手冊發到學生手裡,最後招生只有不到一百人,這個轉化率只能說差強人意。

一位姓魏的禿頂講師告訴余偉文,李校長猜測是因為手冊只發到學生手裡卻沒有發到家長手裡,而在補習問題上做出選擇的往往是家長,至於學生,對於補課大多是能躲就躲。

然而第二輪招生季時,不少手冊都刻意發到家長手裡,仍然沒有起到很好的效果。

對此,魏老師和李校長都深感不解,而余偉文聽後則有自己的見解:李校長的思路沒錯,錯的是沒有珍惜寶貴時機。

外國佬都說中華是山寨大國,雖不願承認,但大家心裡都清楚,國人確實跟風成癮,發放手冊是個好主意,肯定會有一部分競爭對手跟風模仿,李校長等到下一輪招生季再把手冊發到家長手裡,自然無法取得理想的效果。

假如李校長沒有等第二輪招生季,而是在招生季結束後補印一批手冊接着發,全都發到家長手裡,說不定就能給尚洋帶來一大批新生。

余偉文沒有把這些猜想說出口,一來,他不想給人留下顯擺小聰明的印象,真正比領導聰明的下屬都不會表現得特別聰明。二來,這只是猜想,具體情況究竟如何,他並不清楚,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該了解的余偉文已經了解了七七八八,待在辦公室里問東問西也問不出招生秘訣——要是辦公室里的老師們精通招生,他們估計不會坐在這裡——於是,他決定去試試看,看看發傳單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余偉文剛一離開,熱鬧的辦公室頓時冷清下來,魏遠仁拿起余偉文放在桌上的《銷售聖經》,嘿嘿笑了兩聲,對姚衣說:“你說這小余,是不是想去招生?嘖,看這個有用嗎?”

姚衣瞥了一眼,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回了句:“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魏遠仁捧起保溫杯吹了口氣,哈哈笑道:“這是陸遊的教子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