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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煮蟹揮琴夜色涼 福客棧的掌柜錢萊,遠遠看着這群人衣裳華貴,氣度中間的黑衣男子,眉眼銳利,不曾作色,便讓人不敢正視。知是這一行人之首,不敢怠慢,親自迎了出來,躬身道,“本店是臨汾城最好的客棧了,幾位客官要住店,請跟我來。” 他有這個自信,他客棧里的桌椅器具,都在大漢中等富家常用水準之上。卻見黑衣男子依舊微微皺了眉,心頭一跳,知便是極富貴的人家了。 劉徹皺了皺眉心,看身邊,阿嬌和劉初依然興緻頗高,並不在意,便微微一笑,舒展眉頭,道,“將上房全包了吧。” “這,”錢萊歡喜之餘,不由猶豫道,“本店有七間上房,有一間已經有人住下了。” “那便要了另外六間吧。”陳阿嬌抬起頭來,阻止了楊得意將人驅逐的打算,道,“先將三間上房收拾出來,”她覷了覷劉徹的臉色,道,“一應枕被都要簇新的。房錢方面,不用擔心。”她拍了拍手,自有僕從捧出了數貫錢,道,“凡吃穿用度,都按最好的規格送上來,少不了你的房錢。” 錢萊暗暗心驚,恭敬道,“我知道了。這就去準備。” 錢付的足夠,掌柜的動作也迅速。很快的,就有小二過來,道,“天字一號房和二號房都收拾好了。客官請隨我來。” 車馬行了一天,劉初早就疲累,不過強撐着,此時安頓下來。就由莫愁伺候着住了二號房。先安歇片刻。 阿嬌心裡尚有少年時偷偷離了家,與好友在外面住的那種難得的興奮。倚了客房的窗,看着下面熙熙攘攘地街道,特有地山西口音叫賣聲不絕如縷。 “嬌嬌喜歡這樣的吵鬧?”劉徹被伺候擦了臉,輕輕走近,站在她身後。 “嗯。”她的笑容尚抑不住,道,“在宮中住的久了,再聽聽這種聲音,彷彿從雲端上重回人間。再踏實不過的了。” 他看着她的歡顏,淡淡道,“可是,這人間不知道有多少人,日夜期盼着能找到條路,直上青雲呢。” 她一怔。回過頭,道。“不過新鮮罷了,陛下見自己治下國安民泰,不高興么?”逡巡着他的容顏,想找出一絲半分不悅的痕迹來,然而他的容顏在這一刻是柔和的。只是道。“既然在外,就不要喊宮禮了。嬌嬌便和從前一樣,喊一聲徹兒可好?” “我可不敢。”她微笑着偏了頭。“給人聽到了喊聖諱,不是鬧着玩地。” 門外,木質的長廊上傳來琅琅的腳步聲。小二敲着門,道,“客官,送茶來。”忽然驚叫一聲。 楊得意麵上變色,暗地裡保護着的侍衛也沖了出來,問道,“怎麼了?” “沒事。”小二嚇的囁嚅道,好奇的看了看房內方向,不知道,住在一號房地那對夫妻,到底是什麼身份。“不過是只螃蟹罷了。” 他將茶水捧進房,放在案上,回身拎起那隻螃蟹,道,“客官是外地人,不知道,我們臨汾地處汾河邊,又是秋季蟹出的時候,經常能見到螃蟹地。” 楊得意一臉哭笑不得,不過一隻螃蟹而已,弄得如此大驚小怪的。 對面的上房裡,傳來一聲嗤笑,關了門。 “哦!”阿嬌卻看着小二手中肥美的螃蟹,靈光一動,道,“小二哥,是否可以為我抓一簍螃蟹過來?” “汾水邊的螃蟹多地是,沒人要地,不值錢。只是,”小二疑惑的看着阿嬌,問道,“夫人要螃蟹做什麼?” 她微微一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楊得意驗了毒,為劉徹與阿嬌各斟了盞茶,嘆道,“主子,夫人,其實行宮裡的茶比這個好多了。何苦花偌大心思到外面來?” 阿嬌安之若素地啜了一口,自她與桑弘羊將制茶技術投入商業後,幾年內,大漢境內,手抄茶便替代了原來的漢茶。此時掌柜拿來招待他們的,已經是民間的極品了。只是在阿嬌面前,自然稱不上什麼。然而少時在家喝的,也不過是這種茶而已。阿嬌暗暗嘆了一聲,心中漸漸警醒,皇宮奢靡的生活讓她漸漸習慣,愈加與從前遠離。 汾水的螃蟹與長江水系的螃蟹略有不同,體型較厚,足趾短粗。一簍足足有百來只。此時是漢歷八月末,雌蟹味道最好。阿嬌挑了三四十隻雌蟹,將雄蟹全部放了。借了客棧的廚房,扎住蟹角,旺火蒸熟,去熟蟹去蟹腳尖和蟹尾,呈上盤。 廚房的人看的目瞪口呆,從不知道,原來螃蟹也是可以吃的。劉初在一邊看着,待做完,香味飄出來,忍不住,就想偷吃。可是看着盤中的螃蟹,不知如何下口,期盼的看着阿嬌。 阿嬌忍俊不禁,道,“用蘸料蘸着。”另用細薑絲,蔥花和醋打了醬料,示範着卸下蟹殼,蘸了蘸料,餵給劉初。 劉初吃了一口,只覺入口極是滑嫩鮮美,驚喜異常,贊道,“很好吃呢。” “夫人,”楊得意奉劉徹之命,來尋阿嬌,卻見阿嬌母女已經在廚房內自己吃上了,不由哭笑不得,道,“主子已經久等了。” 劉初眨了 這才記得父皇還在大堂等,略為有點愧疚的低下頭去笑,道,“我們回去吧。” 那蟹是極鮮美的,只是,劉徹看着盤中形狀完整的蟹,用筷子翻了翻,狐疑問道,“這東西,真的可以吃么?” 堂上其他人也俱都聞到了香氣,只是再不能想,平日里滿城爬的螃蟹,也是可以燒來吃的,亦都聽着答案。 “你可以不吃啊。”阿嬌悠然答道,抓住劉初的手,道,“螃蟹性寒。早早身子不好。不能多吃。” “可是,”劉初不服氣道,“真的很好吃嘛。” 劉徹是素知這個女兒自幼被她娘親養的嘴刁地,不免動了好奇心,示意楊得意為他卸了蟹殼,聽得阿嬌嗤笑一聲,學她蘸了蘸料,嘗了一口,揚了揚眉。 當真是極鮮美地。 “好啦。”阿嬌道,“你只能再吃一隻。再多都沒有了。” “那,”劉初小聲嘟噥着,“那娘親做那麼多隻做什麼?難道你和父......父親大人吃的完么?” 阿嬌揚眉冷笑,“我就算送人,也不會再讓你多吃的。” “楊三,”她回身喚道。 “夫人。”楊得意躬身道。 “剩下的蟹,你和跟過來的人。一人一隻,其餘的便一桌送一隻吧。對了,”她看了看二樓的上房,道,“上房的那位先生也送一隻過去。” 楊得意躬身應了。獨劉初氣的背過身去。 眾人便都道了謝。隨着他們的吃法,小心翼翼地嘗了嘗,露出些驚喜的神色來。 上房的門未開。卻響起一陣悠悠的篴琴聲。似乎是俯首致意。 到了晚上,掌柜錢萊求見,問道,“夫人,你的煮蟹之法,客棧的廚師看了,也覺得可以做出來。只是不知......?” 她一笑,聞琴聲而知雅意,道,“我家雖然也有一家酒樓,不過相隔甚遠,掌柜地要用,倒也沒有關係。” 錢萊極是歡喜,道,“若如此,多謝夫人,為了報答夫人慷慨之意,夫人一家在本店的花銷......” “我家夫君對用物地要求之高,”阿嬌嫣然道,“煮蟹雖然利潤可觀,短時期內可撐不下來,不為難掌柜了。還請掌柜的多為我們費些心就是了。” 錢萊想起這家人家奢靡之處,尷尬一笑,道,“那是自然。” “那麼,”她緩緩笑開,“煩請掌柜的為我們弄三個新的浴桶來吧。” 劉徹在一邊的屋子裡洗浴了出來,見阿嬌也洗浴過了。換了衣裳,一頭青絲未乾,垂在頰邊,分外動人。坐在床沿,手裡抱了一個琵琶。 “嬌嬌想彈琴了?” “是啊。”她微笑着看過來,“陛下也有許久沒有吹奏篴琴了,不如陪阿嬌奏一曲吧。” 劉徹沒有言語,吩咐取來篴,試了試音,道,“吹什麼呢?” 阿嬌倒不在意,問道,“你說吧。” 他想了想,就道,“《風入松》吧。” 阿嬌便低了頭,撥弦輕奏。聽身邊篴聲宛轉,初時有一點生硬,漸漸圓熟。明明是一首清新地曲子,由他吹來,偏偏有點兒霸氣在裡面。 對面,篴聲亦響起。比諸劉徹,曲子本身地意蘊。 劉徹放下篴,抱着她,輕輕道,“嬌嬌走神了呢。” “嗯。”她醒過來,問道,“你查了對面那人的身份了么?” “不過是個奔喪回來的士人罷了。”他不在乎道。欲要親近,她笑着閃躲,“別,還沒服藥呢。” 出巡在外,又是投店,有些該有地章程便亂了。 劉徹便嘆了一聲,吩咐人送上藥來。看阿嬌皺了眉,小口小口的喝。 因了不是在宮中,隔壁可能便是不識的人。阿嬌麵皮最薄的,便克制了不少。 但也是因了不在那華麗卻壓的人喘不過氣來的宮廷,阿嬌便覺得氣息都要清甜些,閉了眼許久,居然沒有多少睡意,終於放棄,輕輕喚了一聲,“陛下。” 身邊的男人氣息均勻,沒有應她。 她睜開眼睛,藉著月色,看了看頭頂的紗幔。雪白簇新的,沒有宮中的寬敞精緻,卻更讓她覺得親近。 待了那麼久,還是更喜歡簡單清朗些的東西。 如果,可以一直像如今這樣,簡單明澈的生活,不要入眼看見的都是繁複紛爭,多麼好。 可是,那個陪在她身邊的人,會是誰呢? 她輕輕看了身邊的人一眼。唇間含着他的名字,卻沒有吐出。 不會是他。 發尾有着未乾的濕意,一陣輕風,從窗間吹進來,紗簾動蕩。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