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雲暢說完有些出神,似是又回到了那日,少年騎在馬上回頭望着自己,終究是愈走愈遠。

蕭瀠眼前凈是北朔漫天飛雪裡煢煢孑立的背影,以及千里外的安都,花好月圓下自斟自飲的雲暢。

雲暢與杜儀風的那份深情被埋入泥土,十五年的風吹雨打非但沒有,反而生根發芽,狠狠扎入兩人心中,拔不出也斬不斷。

許是被故事所感染,蕭瀠的心格外沉重。

“師傅,您不恨嗎?”蕭瀠蹙眉。

“恨?”雲暢輕笑兩聲,落在蕭瀠眼中儘是悲涼,“恨晏國還是華國?我一生掙扎,沒輸給命運也沒輸給選擇,我這一生輸給的便是政治。可江月,我能怎麼辦?那是皇命啊,是皇命讓我父親含憤慘死,讓我流落異國,讓儀風遠赴北朔,可我能又做什麼?我除了接受根本別無選擇!”

蕭瀠想到蕭府滿門,眸光霎時一暗,滿眼都是不甘:“皇命?皇命便可以決定人的生死禍福嗎!我們便如螻蟻般任人踩踏?”

“是!”雲暢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兒,眉宇間帶着慍意,“皇命就是能耐到這個地步,不服的話你去拼去爭論啊!不顧你周遭人的安危去和朝廷拼個你死我活啊!”

蕭瀠眸光晃得像是地震一般,鼻尖發酸。

真的是哀己不幸,又怒己不爭。

雲暢伸手輕輕撫上蕭瀠眼角,放柔了聲音,語氣中幾分無奈:“月兒,隱忍有時不是出於軟弱,而是為了周圍自己在乎的人。這天下,有誰是無牽無掛,為自己而活的?”

流水樓內院——

蘇嬈嫿來到二等弟子房中,對眾弟子道:“我前些日子丟了個簪子,極其重要,想着來此處找找,你們無事的便去院里練習今日課業吧。”

慧文有些猶豫:“姑娘,我們東西都在這兒,您就這樣翻找,怕是”

“哦?聽你話里的意思,你是怕我拿你們東西了?”蘇嬈嫿挑眉。

“不是的姑娘。”慧文連忙解釋。

“那,難道是你有什麼怕被旁人看見的東西?”蘇嬈嫿步步緊逼。

慧文忙行禮道:“自然沒有。方才弟子冒犯,還請姑娘恕罪。”

蘇嬈嫿擺了擺手,朗聲道:“若無異議,你們便出去吧。藍蕊留下。”

待眾弟子出去後,蘇嬈嫿這才小聲問藍蕊道:“方才你說江月去了後院,不會這麼早回來吧?”

藍蕊機敏地四處看了看,道:“姑娘您放心,江月每次去後院都要待許久,斷不會這麼早回來。姑娘,這便是江月的床鋪。”

蘇嬈嫿走到蕭瀠床前,到處翻找着,“那孫淺說江月這兒定有她是蕭瀠的證據,若是讓我白忙一場,我定饒不了她。”

這時,藍蕊瞥見了蕭瀠的梳妝盒子,緩緩打開,見裡面不過是些首飾、脂粉。

就當藍蕊要將盒子放回去時,卻不慎手滑將盒子掉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首飾散了一地。

蘇嬈嫿忙向門口看去,見並無人後,方才長呼口氣,對藍蕊怒道:“笨手笨腳的東西!若是被發現了怎麼辦!”

可就當蘇嬈嫿撿起盒子時,她卻意外地發現,在原本的盒子里竟還有一個夾層。

蘇嬈嫿打開夾層,只見一個荷包躺在盒底,針腳粗糙,料子卻是上乘。

她直覺感到這荷包定有問題,遂拿起仔細看着,只見荷包上綉了一個“瀠”字。

蘇嬈嫿眼神划過得意,冷冷笑着,將荷包緊緊攥在手中。

“好了,不用找了。有了這個證據,我看她如何翻身。”

言罷,大步離去。

皇宮,安昌殿內——

杜宸正埋頭批着摺子,忽然,康海匆匆進殿道:“皇上!窺星閣閣主求見!”

“段塵?他竟來了?快宣!”杜宸聞言一驚。

段塵進殿,躬身行禮:“段塵參見皇上。”

杜宸:“起來起來,賜座。誒,段塵,你素日里都是傳信給朕,甚少踏入宮中,今日可是有要緊事?”

段塵:“皇上不必憂心,臣今日前來,並非有什麼大事。對了皇上可還記得蕭懷民蕭大人?”

杜宸聞言鬆了口氣,凝神想了想:“嗯,朕記得是你窺星閣說蕭懷民有謀反之意,最好關押調查。誒,蕭家不還是你帶人去封查的嗎?”

段塵點頭,心中隱隱犯痛:“是,只是臣今日前來是為了蕭家之女,蕭瀠。”

“那蕭氏女自從逃了後,便一直沒查到她的下落,怎的,你有線索了不成?”杜宸蹙眉。

段塵放在膝上的指尖微不可查地曲起,沉默幾秒後,段塵忽然起身鄭重道:“臣懇請皇上收回成命,停止抓捕蕭氏。”

杜宸一臉不解。

“當初提出全國搜捕,緝拿蕭氏的是你。現在讓朕赦免她的又是你。朕若聽你的,恐落下善待反賊,出爾反爾之名啊。”

“蕭府事敗,全府已盡數自裁。蕭女一人又能掀得起什麼波瀾。”段塵直視着杜宸,眸光堅定,“臣今日前來是為了窺星閣向皇上請旨,請皇上將蕭女之事交由窺星閣處置。”

“饒了蕭女也不是不可,左右朕打算在晉弦歌為貴妃時大赦天下。只是窺星閣什麼時候對一個小姑娘這麼感興趣了?”杜宸蹙眉,眸光審視着段塵。

段塵嘴角勾笑,淡淡道:“窺星閣的私事,還是自己關門了斷比較好。”

杜宸眸光打量着段塵,可段塵依舊是面色如常,一臉的雲淡風輕。

“那便依了段閣主。”杜宸往後一靠,點頭道。

段塵起身謝恩:“多謝皇上。”

待段塵走後,安福上前佝着腰,小聲道:“皇上不覺得此事可疑?”

杜宸看向已經空蕩的門口,眼神微眯,默默不語。

段塵剛踏出安昌殿,太后身邊的婢女便上前道:“段閣主,太后有請。”

段塵蹙眉,旋即微微一笑禮貌點頭,跟着婢女向福壽宮走去。

福壽宮內——

太后靠在軟塌上,兩個婢子跪着為其輕輕捶着腿。屋內點着檀香,裝飾得極盡奢華。

段塵看着面前的婦人,一身珠翠,面容保養得極好,渾身上下散發著不怒而威的氣勢,可想而知其年輕時該是何等美貌。

段塵恭敬行禮,道:“窺星閣段塵拜見太后娘娘。”

太后起身,屏退下人,含笑看向段塵:“段閣主,尊師身體可有起色?”

段塵起身,看向太后,道:“並無起色。”

太后輕嘆一聲,看起來頗為惋惜:“你師傅縱橫半生,怎的卻折在北朔王手裡,哀家真是為星岩他不值。”

太后雖嘴上這麼說,段塵還是捕捉到她嘴角一閃而過的笑意。

窺星閣能被尊為江湖第一閣,除了閣內嚴苛的律令以及與魂月教的勾結外,更有太后一黨的暗中支持。窺星閣雖說表面上為杜氏朝廷服務,實際上卻是為太后一人服務。

杜宸登基已有兩年,朝政要事卻大多掌握在太后手裡,百官竟是無一人敢讓太后歸政,說過這種話的也多半被秘密處死了。

至於窺星閣為太后服務的原因,星岩雖從未說過,但段塵心中早猜到了大半。

能利用星岩並使之心甘情願的,怕是只有她林斐柔了。

太后話鋒一轉道:“其實段閣主少年英才,不必久居人下。”

段塵聞言看向太后,心中冷笑。

太后的意思他很清楚,只是星岩還未死,從前星岩更是為了太后才去北朔暗殺北朔王,因此才會中毒昏迷至今。段塵對星岩有恨有敬,自然不會趁人之危。

段塵清楚知道太后滿心只有霸權霸業,可這簡單的道理,段塵卻奇怪星岩為何不知。

段塵對上太后眼神,搖頭笑道:“太后娘娘抬舉了,我年紀尚輕,居於人下方能向前輩學習。”

太后知道段塵的意思,笑而不語,眸中閃過寒意,道:“段閣主剛才去找皇上,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段塵神情自若:“無非是北朔王回都之事。”

太后緊盯段塵雙眸,挑眉道:“北朔王思鄉情切,哀家想讓北朔王最後回安都看一眼,以免他黃泉路上遺憾,段閣主可有能力做到?”

段塵微眯雙眸,太后之意已經很明顯,這是讓他想辦法徹底剷除掉杜儀風。

段塵低頭不語,片刻道:“窺星閣自然不會違抗太后,也不敢違抗。只是,依本閣探子的消息,北朔王未必會反,只要加以安撫便能保社稷安穩。”

“哈哈哈哈。”太后冷笑幾聲,“段閣主畢竟還是年輕啊,哀家哪裡管他反不反,就是不反也要逼得他反。只要他先起兵,民心所向便是朝廷,然後裡應外合,哀家便不信不能斬草除根!”

段塵瞭然,皇家涼薄,親情在權力面前卑微如草芥。

太后看段塵有些猶豫,正色道:“段閣主想必也知道,哀家這兒關於窺星閣的消息可不少,若段閣主想親手葬送窺星閣,那便不必將哀家的話放在心上。”

段塵微微一笑:“太后娘娘多慮了,臣已按照您的吩咐,正在一步步削弱北朔王的力量。”

太后不語,輕輕點頭,盯着眼前笑得和煦的少年,心中卻感到一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