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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驚雲帶着安生徑直出城西去,馬蹄踏燕,不多時便來到他所說的梔子花海。

不得不說,眼前的景象真的很令人嗟嘆。

安生喜歡梔子花,尤其是在夏夜如水月色之下,雪魄冰花,微風拂動,花影重重,暗送嬌香,愈加令人覺得好似玉雕冰琢,盡顯少女一般的嫵媚與冰清玉潔。

但是她從未見過這麼多的梔子花,騎在馬背之上,遠眺過去,一片碧海瓊花,星星點點,春風拂過,枝葉飄搖,好像漂浮在海浪之上,靈動而又壯觀。

尤其是隨風飄來的馥郁香氣,不再是絲絲縷縷,若有若無,而是洶湧着,爭先恐後,整個人好像都被香氣浸潤了,透骨生香一般。

她躍下馬背,在花海里一陣風一般飄過去,回來的時候,頭上就戴了一串梔子花編就的花環。

她的眉眼也生了香氣。

喻驚雲並不看花,目光一直追隨着她,好像,她才是花海里最為矚目的那一朵嬌蕊。

而他,一襲紅衣,站在純白如雪的花海里,墨發揚起,衣襟隨風,也如詩如畫一般定格。

“喜歡嗎?”他輕柔的聲音裡帶着愉悅。

安生點頭。

喻驚雲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明白她的喜好,做事深入到她的心坎兒里。

“我在去年的時候,就命人從南方移植過來,周圍砌上牆,蓋上草氈,孕育着花苞,就想着,等到梔子花開的那一天,可以帶着你來這裡。”

安生扭過頭來:“這般興師動眾,喻世子,真的沒有必要。”

喻驚雲滿臉得意,猶如沙場點兵一般意氣風發:“只要你喜歡的,我自然就要全都拿來送給你。總有一天,我要用梔子花鋪就一條錦繡之路,將一身大紅嫁衣的你迎娶進我的定國侯府。”

安生一陣默然,臉上的嬌笑瞬間變得輕柔起來。她輕輕地摘下一朵梔子花,擱在掌心裡,團做一團。

冰清玉潔的花瓣頓時化作凌亂一團,花汁也塗滿了指尖。

她攤開手掌,給喻驚雲看:“還好看嗎?”

喻驚雲一愣:“什麼意思?”

“北方嚴寒,現在還不是梔子花開的時節,你費盡了心血,催開一片花海,安生很感激。可是你知道嗎?如今春寒還在,這些嬌弱的花瓣壓根承受不住夜間的冷寒。或許,它們孕育了一整個寒冬,可以怒放成海,但是,當花瓣零落,這一片的梔子花香消玉殞,不會留下果實。”

“這花原本就是用來欣賞的,只要綻放了,你高興了,就已經足夠了。”喻驚雲理所當然地道。

“可是你違背了這些花的意願,你的霸道與執着,你自認為的喜歡,已經無形之中傷害了它。”安生悠悠地道。

“說一千,道一萬,你就是想要告訴我,你不想嫁給我是嗎?”喻驚雲緊蹙濃眉,冷哼一聲問道。

安生坦然點頭:“喻世子,今日我隨你來,就是要再次與你說清楚。我與你之間隔了很深很長的溝壑,最無法逾越的,不是身份的差距,而是緣分。我承認,最初面對你的時候,我敬慕你,感激你,當做神一般崇拜,也曾怦然心動,但是,我想攜手一生的人不是你。”

喻驚雲一臉鄭重其事地望着安生:“我喜歡的人是你,與你家世無關;同樣,我也希望你不要因為我的家世而判定我的死刑。你若是不喜歡侯府,我可以帶你帶走高飛,過你想過的生活。沒有什麼是我喻驚雲給不了的。”

安生吃驚地問:“你有你的使命,你的責任,為了我,你真的可以不管不顧嗎?就算是你可以拋下世子爺的身份,不顧長安百姓,你能捨棄你的家人嗎?

喻世子,所有應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過一千遍,一萬遍,如今的你光芒萬丈,猶如天際新星,輝煌璀璨,你值得更好的姑娘,而不應當為了我委曲求全,改變你自己。”

“只要能改成你喜歡的樣子,即便是面目全非又如何?”

面對着如此執拗而又霸道的喻驚雲,安生收斂了臉上笑意,沉聲道:“你若是執意如此,喻世子,以後我們見面也是兩廂尷尬,只能形同陌路,就連朋友也做不得!”

她說得斬釘截鐵,扭身便走,被喻驚雲在身後一把拽住了手腕。

“你非要對我這樣殘忍嗎?”

他的聲音低沉,眸子里雲捲雲舒,是暗沉的暮色。

“感情不可以勉強,你這樣的責問將會成為我的負擔。”

喻驚雲苦澀一笑:“勉強?是因為他吧?”

他並未指名道姓,但是安生瞬間便明白了,他所說的“他”是誰。

許是作賊心虛。

安生低垂下頭,並不否認。

“你難道真的想就在葯廬里生活一輩子?”

“安生粗野,真的不適合侯府的權貴門第。葯廬里清茶淡飯,簞食瓢飲的清貧和樂更適合我。”

“簞食瓢飲?清貧和樂?夏安生,你開什麼玩笑?你可知道,他冷南弦究竟是什麼身份?”喻驚雲氣急反笑。

安生眨眨眼睛:“什麼身份有多重要嗎?”

“他是江南冷家的人!”

“我知道啊。”安生微微一笑:“雖然他被冷家人趕了出來,不承認他姓冷,但是這是事實。”

“冷南弦是這樣跟你說的?”

安生點頭:“有什麼不對嗎?”

喻驚雲連連點頭:“對,對,他究竟是什麼身份,你自己回去問他去吧。等你真的知道他的身份以後,你再來告訴我,他能不能給你那一種落香滿襟,烹茶聽風的清貧日子?你不喜歡我侯府門第太高,你去問問冷南弦他老子是做什麼的?他為何一直隱瞞着不敢告訴你?”

喻驚雲今天的話很古怪,安生覺得莫名其妙。

“他也沒有刻意隱瞞過,只是因為與他父親有隔閡而已。”安生為冷南弦辯解道。

喻驚雲已經雷厲風行地翻身上馬,衝著她伸出手來:“我這就送你回去葯廬,等你向他冷南弦質問清楚之後,你再來告訴我,是否仍舊期待着一直安於葯廬里的生活。你想要的,冷南弦能不能給你?他是否可以像我這般,可以捨棄現有的一切,與你遠走天涯海角。”

喻驚雲說這樣一席話的時候,一本正經,甚至隱忍着極大的怒氣。

安生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有些生畏。

“走!”

喻驚雲繼續催促。

安生一咬牙,重新上了馬背。

駿馬疾馳,兩人一路沉默不語。喻驚雲仍舊在隱忍着什麼,兩隻手臂硬的好像鐵鑄一般,只將怒氣撒在胯下駿馬身上。

抵達葯廬,安生從馬背上躍下來。

喻驚雲突然叫住了她:“安生。”

安生扭過臉。

“記着我說過的話,永遠都作數。所有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

言罷調轉馬頭,一抖馬韁,立即絕塵而去。

安生站在門口愣怔了片刻。

一直以來,她也好奇冷南弦的身份。

但是今天喻驚雲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冷南弦究竟又隱瞞了自己什麼?

她的心裡有些忐忑和不安。

輕輕地推門,門並沒有上栓,一推便開了。撲面而來的,還有一股極濃的葯香味道。

院子里靜悄悄的。千舟在廚房門口煮葯,背着身子,用扇子不停地煽火。

安生走過去:“千舟,這是給誰煮葯呢?”

千舟抬臉冷冷地看了一眼,然後重新低下頭去,並不搭理她。

“你怎麼了?我可是又哪裡招惹了你了?”安生知道千舟的小性子,*地問。

千舟一聲冷哼:“招惹?誰敢生你的氣啊?你可是未來的侯府世子妃。”

安生面對着千舟話里濃濃的敵意並不以為意,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她彎下身子,嘿嘿一笑:“你吃醋了?”

千舟這一次並不反駁,只是更冷地瞥了她一眼。

安生眼尖地發現,千舟的眼圈竟然是紅的。

她蹲下身子:“你怎麼了?好像是哭了?”

千舟抹一把眼睛,氣鼓鼓地道:“不用你管!”

“咦?”安生這才覺得千舟今天真的很不對勁:“你到底怎麼了?誰招惹你了?”

“誰也沒招惹我?我也不敢勞駕你關心。安生姑娘,麻煩你走遠一些,跟你的喻世子去花前月下吧,這葯廬廟太小,容不下你。”

千舟話里滿是譏諷之意,安生頓時就着急了,站起身來,一掐腰:“千舟,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我又沒招你,沒惹你,你見了我一頓冷嘲熱諷,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千舟也“噌”地站起來,不甘示弱:“你還好意思問我是什麼意思?你怎麼不捫心自問,拷問拷問你自己的良心,你的良心全都被狗吃了,你才吃錯藥了呢。”

這一頓噼里啪啦,直接把安生嚷得愣住了:“我怎麼了?我怎麼沒良心了?”

千舟振振有詞地質問:“你說,我家公子對你怎麼樣?”

“師父對我當然好了。”安生不假思索地道。

“當然好了?我家公子對你的好,你連十分之一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