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一轉頭,她看到床頭支頤坐着楊肅。☆

床頭燈已熄了,看天色是凌晨,這個男人,大約是守着她而熬不住睡了過去。

長纓挪到他跟前,支肘在枕上望着他。

朦朧天光下,他五官輪廓依然無暇。

這一年裡所有的點點滴滴又夾在過去的記憶里浮上心頭,她當年暗戳戳地想過要長久地記住那個少年,最後她忘記他了,而她這一世,還是見到了他。

她想,這便是當初姑母教育她的,為善總有好報吧。

她湊上前,輕輕在他唇邊吻了一記,而後伸手環住他。

四年前後的他比起當初壯實很多了,也不再是那個被她一逗就會臉紅的青澀小伙,但他的心性沒變,透過他這滿身富貴,她仍然能看到他一顆赤誠的心。

而這個少年,是她一個人的。

楊肅因為她的擁抱而動了一下,身子下意識地繃緊,但很快放鬆下來,他扶着她的肩膀讓她退後,將她鎖入視線里。

“你醒了。”他明顯鬆了口氣,目光情不自禁在她身上打量。一瞬後又把視線落回她臉上,抬手來揉她的額頭:“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梁鳳拿那麼長的針扎你,你疼不疼?”

長纓頭挨在他肩膀上,嗅着他的氣息,閉眼道:“當然疼。這裡這裡這裡——”

她拿手指頭在頭上脖子上四處亂點着,彷彿還跟四年前一樣欺負他看不見。

楊肅定了一下,然後甩甩頭醒神:“回頭我去說說他。他這醫術怎麼越來越回去了。”

他抬手幫她按摩着,又說道:“這兩天真是擔心死我了,這次怎麼會昏睡這麼久?”

“多久?”

“兩天兩夜。”楊肅說。

長纓睜開眼睛。兩天兩夜……也對,沒這麼長的時間,哪裡夠她把昔年所有事再回顧一遍。

“以後不會了。”她說道。“以後我再也不暈了。”

楊肅明顯沒放在心上:“這能由你控制就好了。”

“能的。”她說。

楊肅沒說話。

長纓也沒有往下說。

她有大把的時間讓他相信她會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更會一直一直地記着他,怕什麼。

“這兩日你一直在這裡守着我嗎?”

“……不是。”楊肅手指停下,看着她,“我倒是很想能守着你,可是宋逞提議把楊際留在京城監視着,還有傅軍那邊也時有軍報傳來,且明日便是我入主東宮的日子,這些我都推不開。”

長纓接了他遞過來的熱茶,輕輕吹了吹。

楊肅捏捏她的手說:“等事情忙完了,我再給你好好賠罪。”

長纓嘗了口茶,又喝一口,說道:“明日就大典么?”

“是。”楊肅給她拭着唇角水漬,“明日我就得搬去東宮了。聖旨已經傳下來了,趕製的朝服也將要完工。梁鳳說你沒大礙,可是我好怕你趕不上看到我走上那個位置,如果那個時刻不能有你參與,那多沒意思。”

“幸好我爭氣。”

“不是,是幸好我運氣好才對。”

長纓笑着捏他的下巴。

楊肅照舊乖順地任她捏。

長纓想起自己四年前趁他之危誆他立婚書,臉上簡直如潑了辣子。

她摸摸肚子:“我餓了,你讓人弄點東西給我吃吧。”

楊肅遂扭頭把人喚來。

太監們也機靈,早就囑了廚下派人值守,很快香噴噴的兩碗陽春麵,幾樣開胃小菜,外加好消化的湯頭軟食什麼的,都呈上來了。

長纓心情開闊,食指大動,一整碗面吃完,又吃了幾塊點心。

楊肅見她猶兩眼發亮地盯着自己的面,不由伸掌把碗蓋住:“你連餓了兩日,不能多吃。”

正好紫緗與梁小卿聽說長纓醒了,也跨進門來,聽到這裡梁小卿就道:“上年在蜀中,有個牢犯放出來後吃了好幾大碗飯,當天夜裡就給撐死了!你急什麼,真餓的話過會兒再吃便是了。”

楊肅不滿地瞪她:“誰教你這麼說話的?”

梁小卿立時閉嘴。

長纓輕快地站起來,對窗伸了個懶腰。窗外花正好風正輕,正是陽春三月里。

楊肅見她這一醒來竟格外輕鬆靈動,與之前的模樣大為不同,猜不出來是為什麼,但是莫名高興,因為隱隱間覺得當年他感受到的那個沈琳琅又一點點回來了似的。

梁小卿看着長纓無礙,便去喊梁鳳了,紫緗則去打水給長纓洗漱。

楊肅隔着道紗櫥,同在裡屋更衣整冠,這早起同服膳,又同整衣,莫名就顯出幾分旖旎意味來。

他隔着壁問她:“長纓兒,你從前認得我父親么?”

長纓沒回答,反倒道:“我來之前,你跟你父親說些什麼呢?”

楊肅便把霍明翟所說的傅容如何到達傅家的身世跟她說了。

長纓自宮女端來的托盤裡挑了對耳鐺在手裡捻着,傅容的影子又在眼前一閃而過。

梁鳳過來給長纓把了脈,確定無恙,開了個安神的方子給她。

楊肅捨不得走,看着紫緗給長纓挽發梳髻,直到秦陸來催請說宋逞帶着禮部官員與司禮監的人過來了才起身。

如果不是傅容這事一打岔,再過幾日便是他們的婚期。

如今按時成婚也太倉促了,而他入了東宮之後很快便要上位登基,太子期間迎娶她也是做不到,這麼一來便得等到他登基之後了。

但是今日長纓莫名地大方,不但肯主動親近他,還肯用他的器具洗漱,挑他給她備好的首飾,這不見外的樣子,令他已很高興。

長纓收拾好之後則去了拜訪霍明翟。

霍明翟住着西配殿一座院落,春光明媚的早上,他立在巨大玉蘭樹下拈鬚。

看到長纓來,他收手邁出樹蔭,遠遠地沖她深施了一禮。施完之後直身,又再躬身行了一禮。

長纓微微一笑:“霍先生何必如此?”

霍明翟也微笑:“這第一禮,是謝過將軍當年救命之禮,第二禮,才是在下拜見將軍之禮。”

“原來先生還記得我。”長纓含笑邁過花枝,緩步上了廡廊。

“自然是記得,只不過,從來沒想過溶兒當初心心念念的沈姑娘,竟然會是凌侯爺的寶貝侄女。

“更未想到還會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為替在下解圍,卻讓自身落入了險境的女中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