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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都在京師呆了三年了,還沒進宮,誰知道她得到什麼時候才能進?再說了,等我嫁了給他,讓父親好好提攜他不就完了嘛!”

程湄抿着唇。“何況就算是嫁入三品大員家,若是做不到宗婦又有什麼意思?我才不要看妯娌們的臉色!”

“你這是橫了心要跟我對着幹了?”程夫人說著來了氣,食指戳上她額角,“他不光是個庶民,且已經都有了妻室,你還非得在他這破樹上弔死!

“京師里那些身家清白的官家子弟哪個不比他強?我都快被你氣死了!”

程湄跟她爭執:“他成親了與我何干?難道我還拿捏不了一個無知小婦人?他能跟我成親便成了!”

程夫人聽着來氣,背過身去扶起額來。

一轉頭看見了丈夫,便又打發了女兒出去。

程嘯問:“她說的誰呢?”

“還能有誰?不就是你帶回來的杜漸!”程夫人撇了撇嘴。

程嘯成天把人家救過他命的事掛在嘴上,她並不當回事。

長女程瀠嫁入東宮指日可待,等到太子上位,作為新皇親信的女兒,她怎麼著也能撈個皇妃噹噹。

程湄有了當皇妃的姐姐,身價自然高漲,要什麼樣的子弟沒有呢?怎能便宜了那個庶民出身的杜漸?!

程嘯聽說這層,頓時皺了眉頭,沒有答話。

程瀠已經十七歲,按說要進宮的話很可以進了,但羅源卻列了這麼個條件在前面,讓他辦好了這件事才讓程瀠進宮,這便多少帶了些要挾意味。他又哪裡會有程夫人那樣信心滿滿?

程夫人催他更衣,他抬頭道:“上次我交給你收着的那幾筆賬目,你拿給我,我再去書房對對。”

被程夫人這份得意一刺,他睡不着了。

羅源一個月前說會派人來長興,但遲遲未到,或許,等沈長纓走後,他也應該找個人把這燙手山芋給轉出去了。

雨下到亥時就停了。

亥時的夜色已經格外的深重,由於這場雨,街頭的遊人也早早安寂下來。

杜漸回房掩門,黑暗裡傳來轉微的噗地一聲,火光亮起,接而照亮屋裡靜立的十來個黑衣人。

杜漸走到屋中,拿着輕薄軟甲的青衣人立時行至跟前,將軟甲套於他身上。

“謝蓬呢?”他問道。

“已經率人埋伏下來了。”青衣人說完又取來夜行衣,幫他穿上,擱在旁側的寶劍掛上他腰身,最後再遞來面巾。

杜漸將面巾覆上,微頓後又解下來:“去看看沈長纓那邊。”

青衣人頓了下:“南康衛來的那位女將?”

杜漸沒吭聲。青衣人略迷惑,然後朝後方揮揮手,當中便已經有兩個黑衣人悄聲開門出去了。

屋裡依舊有茶,冷暖適宜。

他執起來,立在窗口。

天上流雲滾滾,淡月努力地想要逮住雲層間隙出來露面,顯然也不能成功。

樹影搖搖曳曳,在幾近全黑的夜色里划出滿眼的牛鬼蛇神。

“回爺的話,沈長纓晚飯後散了散步,又喝了會兒茶,就回房了。戌時沒到就熄了燈。”

出去的人很快回來了。

杜漸未置可否。

下晌在看到沈長纓自程嘯那邊偷溜出來的那一幕始終還盤旋在他腦海。

她是南康衛的將領,是譚紹的手下,按照南康衛與地方官接觸的慣例,她潛在暗處抓程嘯的把柄沒有什麼可大驚小怪。

但他仍然覺得她需要以這種手段來抓把柄,顯得有些匪夷所思。

他不由想到了即將到來的這件事情。

當然,又或許是他想的太多?

這麼隱秘的事情,怎麼會讓她一個低層將領收到風聲?

再怎麼說,她不可能會知道今天夜裡會發生什麼。

想到這裡他把撐着窗沿的手收回來,把殘茶潑了,揮掌熄了燈。

“走吧!”

夜色漸深,也漸寧靜。

程嘯看完手裡的賬,終於也打了個哈欠。

他起身走到門口,忽來的一陣風吹得桌上燈苗一陣亂顫。

他手握在門把上,回頭盯着燈苗看了兩眼,走回來將它吹熄,然後回去將緊閉的書櫃門再次檢查過,才掩門走出去。

門下廊柱旁的墨蘭在風裡抖瑟,他看了一眼,抬腳走了。

長纓藏身在屏門之上已呆了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保持同一個姿勢並沒有讓她不耐煩,雖然吃不準程嘯什麼時候出來,但時間在逼近,她知道等不久了。

她轉頭環視了一下程夫人、程湄姐弟以及同知一家所住方向,調整呼吸又安下心來。

根據她對現場的數次推測,以及所收集到的情報,匪徒應該是分開行動的,即程嘯這邊被制住的時候,其餘各人應該是死於同一時間。

不然的話只要其中一個鬧出動靜,其餘人多半會有所所察覺,也不至於全部都死於睡夢之中。

但眼下她不能輕舉妄動,暗中不知道藏着多少雙眼睛,只要一動,說不定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所以她提前安排了黃績周梁以及紫緗他們三個分守在程湄姐弟以及同知夫婦住處,少擎在程夫人處,而她則蹲守程嘯。

現在只希望大夥能幹好自己份內的事情。

杜漸在程嘯書房對面的樹上。

江南的二月雖不如江北寒重,但晚風唆唆刮著樹梢,卻反襯得這子夜更加寂靜了。

他凝視着走出書房來的程嘯,將呼吸控制得更加沉緩。

程嘯今夜走得比往常步伐要慢得多,四面真是太靜了,從前他也不是沒有夜深回房過,但從來沒有任何一次像今夜這般透着詭譎。

他像是走在墳地里,並不沉重的腳步聲直擊心臟,甚至還帶着迴音。

“沙啦——”

一陣風過,不知何處傳來了細微的響動。

他額間略有汗意,清着嗓子,直身準備喚人——府里日夜有人值守,此刻他出門已有片刻,四面還無人前來掌燈引路,本就已經透着不尋常。

但未等他張口,那響動就已開始密集,彷彿看到了他要呼喊似的,很快從斷續變成了連續,接而不到半刻,便如同暴雨的前奏,嗒嗒聲響徹了耳膜,並自後方緊鑼密鼓地追隨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