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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沈如柔便回來了,碰巧皇后也正要休息,幾人便在含涼殿用了晚膳,皇后又問了綺容些家裡的事,綺容也都說了,倒是提她的阿兄很多。

“看容兒和衡義這麼好,我這個做祖母的都要嫉妒了。”

韓鴻照笑着,眼風卻不着痕迹的掃了一眼沈如柔。

沈如柔背上直冒冷汗,感覺被韓鴻照看過的地方好像剜去了一個洞,嚇得她趕緊低下頭。

天可憐見,就算她平時的確有意無意慫恿李衡義出去玩,但也不過是為自己考慮,並沒有半點要害他的意思啊!

況且李衡義不過是個庶出的而已,一個低賤不知來歷的婢女所生,難不成要他以後承襲丈夫的爵位?

綺容自然不知母親的這些花花腸子,只笑道:“祖母您是長輩,也是阿兄和兒的長輩,自然兒和阿兄是要先孝敬您的!”

韓鴻照笑起來,招呼綺容上前,等綺容到了面前,韓鴻照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身邊,摸着她柔軟的髮絲,滿臉都是慈愛:“真是個讓人喜歡的孩子!”

只是皇后說這句話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料到,有朝一日她會將這個自己最疼愛的孫女和她的兒子貶到幾千里之外的地方多年。

而當他們再回來的時候,這一切早已經面目全非。

當然,這是後話。

翌日一早,東方瑤早早起身,她昨天晚上就搬來了長春殿,住在偏殿。

先吩咐婢女把衣服洗漱用度準備好,然後去看了早膳。

沈如柔和綺容起來的時候,已經有婢女遞上來早就準備的好衣服,兩人很快的凈了面和手,漱過後口方用了早膳。

早膳過後,東方瑤便跟着沈如柔和綺容去了含涼殿請早安。

一進門就見韓鴻照身邊站了身材高挑面目冷艷的少女,沈如柔思量着這個想必是不是陸才人就是章才人,正猶豫着怎麼開口,韓鴻照已經道:“這是章才人,”又指着沈如柔和綺容道:“這是趙王妃,棲霞縣主。”

章懷秋笑了一笑,矮身福禮:“王妃,棲霞縣主。”

綺容跟在東方瑤旁邊,暗忖:這位娘子好生端莊嫻雅。

不過眼睛轉了轉,又覺得東方瑤的模樣更肖似那畫中人,雖算不上國色天香,卻定是他喜歡的佳人。

韓鴻照問了兩人昨夜住的如何,沈如柔自然不敢說一個不字,儘管她還是喜歡自己的家。

韓鴻照點了點頭,正待說話,卻聽外面有人喊道:“陸才人來了!”

……

“這是什麼花,姊姊?”

一路走,綺容一路上指着沒見過的花花草草問。

眼前這花一簇簇的開着,粉色的花瓣,粗糙的綠葉撲面而來的是一種熟悉而久遠的感覺。

心短暫的刺痛了一下。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般問,問她年輕而孤獨的母親。

而現在她的母親,早已化作了一抔黃土,長眠冰冷的地方多年。

“這是木槿花,亦名為舜華。”

東方瑤微笑:“此花大明宮隨處可見,然七八月份卻是盛時。”

“哦!”

綺容掃了一眼東方瑤的臉,只覺得她容貌當真是清麗無雙,竟比這眼前的花還要秀氣上三分,和那副美人圖真是像……念及此,心中又無限惆悵,自己要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什麼時候才能站在他的身邊?

……心中幽幽一嘆,綺容撇開了心思,然而一抬頭她就傻眼了。

一身淺綠色雲鳳紋圓領長袍,柔和淡然的眉眼,嘴角帶着一絲淡淡的笑意。

東方瑤卻是一眼看到韓宿遷身--

邊挽着一個女子,她則是着一件素凈的青碧團花窄袖長裙,上面綉着精緻的花樣。

只遙遙看了一眼,兩個人似乎是向著這邊來了,她趕緊行禮:“奴婢見過侍郎和夫人。”

身邊卻一陣沒什麼聲響,東方瑤轉頭一瞧,見綺容目光有些獃滯,輕輕喚了一聲:“容兒!”

韓宿遷衝著着東方瑤禮貌性的微笑,又對綺容道:“容兒也在啊。”

綺容才楞楞的反應過來:“……表兄,”又仔細的看了一眼那女子,飛快的低下頭:“嫂嫂。”

他身邊那新夫人雖說不上有多美貌,生的卻是極乾淨,聲音也柔柔弱弱:“這就是棲霞縣主罷,妾從前就常聽別人誇讚棲霞縣主雖年紀小,卻一副好容色,今日看來,確實如此呢。”

韓宿遷的這位新婚夫人的來歷,東方瑤還是聽別人說過一嘴的,正是河東裴氏的嫡女,她母親是德宗皇帝的第五個女兒升雲公主,父親則是唐初大功臣裴瓚的嫡長子裴越。

是以這位裴夫人的身份還真是非比尋常。

韓宿遷是皇后四哥的次子,只可惜這位兄長亦是英年早逝,韓家年長些的男人本就不多,是以皇后才格外器重韓宿襄和韓宿遷,偏偏眼下宮裡盛傳的,正是韓宿襄和韓宿遷表兄弟不和。

咳咳…這倒是讓東方瑤想起了太子和趙王的關係。

韓宿遷的確是不常入宮,他似乎常年在外讀書,前年回了長安,不過他卻是正經的明經出身,似乎還是當年的前幾名。

這廂綺容心中卻是失望且失落,但面上還是撐起笑意來的:“哦,嫂嫂也很好啊。”

裴氏柔柔一笑:“怎敢和和縣主比肩。”

韓宿遷道:“今日我原來是和你阿嫂來看看姑母的,容兒可要一道去?”

綺容看了看裴氏那充滿笑意的嘴角,低聲道:“阿娘不在,容兒怕叨擾阿兄,還是不必了。”

陸靜娘對着手中的葯碗輕輕吹了口氣,纖纖玉指舀起一勺藥來:“陛下。”

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嬌媚的弧度。

李道潛心中一梗,到底是咽了下去。

這樣一勺喂一勺喝,一盞茶的功夫才服侍完,李道潛推說有些困頓先睡下了,陸靜娘在一邊柔聲細語:“陛下好好休息,靜娘這便退下去了。”

“陛下,妾也先退下去了。”

李道潛這才想起來身邊似乎還有個章才人。

卻見章懷秋不卑不亢的,只是低着頭盯着面前的葯碗。

兩人為李道潛掖被子,章懷秋一抬頭,正見陸靜娘譏誚的瞪了自己一眼,她不屑的朝自己撇嘴,搶過自己手中的被角,掖好。

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章懷秋也就由着她來了,站在她身邊的映柳卻是對陸靜娘的動作盡收眼底,她緊緊地拽着自己的袖子,瞪着陸靜娘,卻見陸靜娘身邊那個圓臉的叫玉蓮的婢女沒什麼反應,只是收拾着眼前的勺碗。

直到夜深人靜,回來九仙殿,映柳才敢小聲抱怨:“那陸才人分明是欺人太甚,什麼都搶着來,卻又不盡心儘力!”

看她那副官家小姐的做派,映柳就覺得噁心,用勺子慢吞吞的給陛下喂葯,那葯湯不早就涼透了?這陸才人竟然還喂的毫不知覺。

鏡中少女雲鬢花顏,卻也只是輕輕搖頭。

“她身邊有皇后,自然可以不那麼盡心儘力,可是我,只有我自己。”盯着鏡中的自己,章懷秋緩緩如是道。映柳不過是心中有些憋屈,此時聽自家娘子這樣一說,心中卻多了難受。

娘子不僅花容月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是如此善解人意、記憶超人……她這麼好這麼好的姑娘,怎麼能一聲埋沒在這深深地紅牆之中,再無出頭之地?

不知何時起了風,庭中有宮燈花影,葉子也被吹的沙沙作響,仿若輕聲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