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秦興伸長脖頸張望,眼巴巴的不見舜鈺出來,再瞟眼梅遜,正爬上椿樹去掏雀兒窩,沒心沒肺的樣。

一隻大鳥拍扇着羽翅咕咕亂叫,攪得他心煩意亂,表少爺來京城不久,若在這破落宅子里迷了方向,或撞上吸陽氣的魑魅魍魎,那他也脫不去責,往後甭想有好日子過。

這般一計較,撿起顆石子擲梅遜,喝他下來,自個則轉身朝斷牆裡去,走快十數步,垂頭過一片豆花架,才直起腰,忽見人影一閃,定睛看,竟是舜鈺走了出來。

“小爺怎去這麼久,可讓人擔心壞了。”秦興撫着心口,阿彌陀佛念一聲。

“裡頭頗大,走得慢了些。”舜鈺含糊幾句帶過,率先朝胡同口賣餛飩雞的方向而去。

那攤子粗糙簡小,無甚吃客,有兩三張半新不舊的木桌矮凳,隨意散擺,爐里火苗孳孳舔着黑底大鍋。

滿額皺紋的老漢穿破舊褐袍,正垂頭拉胡琴,嘶啞的弦歌斷斷續續,更為周圍的蕭瑟之景,增添了幾許落敗之色。

他們圍圓桌落坐,秦興開口喊:“老兒,三碗餛飩雞,多澆紅椒油。”

“我那一碗兩滴紅椒油就好,最好加點酸筍開胃,打小就偏食酸辣的。”舜鈺看了看老漢,又撇過眼去。

老漢原還慢慢地拉琴,忽得嘎然而止,起得有些急,身子趔趄一下,差點把胡琴扔了。

梅遜覺得有趣,撲哧笑出聲。

他才定定神,蹣跚的走至爐子跟前,揭開鍋蓋,往滾湯里下餛飩。

秦興四周掃了一圈,縮縮脖子大聲問:“老兒,這裡瞧着實在荒涼,朝前再過一里即是布糧橋,你何不搬去那裡,人多熱鬧宜做小買賣。”

那老漢似沒聽到般,只管切切弄弄,稍後拿來四個油漬漬小碟,盛著四樣蘸料,一碟烏醬油,一碟綠芫荽,一碟白蒜汁,並一大碗紅椒油。

擺桌上後才用被煙嗆過的嗓音,嘶啞的回話:“這裡十分清靜,想來的人總是會等來的。”

“這老兒古怪!”秦興望着老漢背影,嘴裡叨叨,梅遜卻見揭了鍋蓋,水霧繚繞出香味兒,嘴饞得等不及,索性幫着去把餛飩雞端過來,老漢手裡的一碗給了舜鈺。

梅遜哆哆嗦嗦直呼燙手指,一碗給自己,一碗給秦興。

湯是用雞骨架熬的濃湯,除了鵝胖的餛飩,還加了不少的酸筍,熱騰騰的冒着熱氣。

舜鈺取過勺,調了蘸料,一聲不吭埋頭吃着,沒會兒眼眶就被辣的紅紅的,鼻子一抽一吸,淚都淌了下來。

秦興忙朝老漢又喚:“我家小爺是個不能吃辣的,你盛碗餛飩湯來給他清清口。”

老漢依言端了碗湯來,舜鈺抬起頭來看他,眼裡汪着水道:“我住正陽門金帽兒胡同秦太醫府中,那裡有個市口,南來北往商戶頗多,是個做小買賣的好去處,你若願意.....就去那裡吧!”

老漢沒有言語,似喜非喜,背過身去,肩膀不知何故抖顫了一下,卻無人瞧見。

......

一聲銅鑼鏗鏘。

一銀頂,青檐黑帷四人抬暖轎沿大街過,轎身雕紋縷花,簾幕緊遮,前豎肅牌、旗、撐藍傘等十數人,後重兵把守,氣勢端嚴。

前有三兩迎面來往的黎民百姓,急忙避道而行。

秦興俯頭瞟着一眾人遠去,頗含敬畏說:“小爺可知那轎子里坐得是誰?是吏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沈澤棠大人。”

“干你何事!還不快吃了辦正事去。”舜鈺啜口湯,放下碗看看天色,早起還有暖陽乍現,這會卻陰雲浮游,暗沉沉的,似要落雨的樣子。

吃罷,幾人乘馬車轉至雨籠胡同,正如秦興前所說的,數十輔子鱗次櫛比,店面雖小卻五臟俱全,進進出出人也頗多。

舜鈺逛了圈,才選中一家,擇了毛筆、筆筒、銅鎮紙,瞧中個雕成薔薇花形狀的銅墨盒,精巧別緻,看着很喜歡。

又挑了王、唐、歸、胡大家名作厚厚一撂,折算下來竟要五兩銀子。

秦興有三寸不爛之巧舌,一番討價還價,再捨去些筆墨,這才減至四兩銀子算數。

待回到秦府玄機院內,已是申時,雨勢愈漸猛烈,肖嬤嬤站前廊處正等的焦急,見着他們這才放下心來。

舜鈺瞧着秦興只顧替她打傘,半肩濕淋淋的,褲腳也滴淌着水,命肖嬤嬤拿了幾百錢給他,去買些酒食吃。

秦興喜滋滋的接過,謝後去了。

肖嬤嬤替舜鈺從布袋裡,把新買的書墨筆硯等一一擺桌上,順道講起午時二夫人劉氏遣人來傳話,義塾的先生,老舉子趙化楠傳信來已開學。

原是要舜鈺同二老爺一道去拜見先生,因他白日里不在,二老爺自個備下銀兩去,那趙化楠客氣幾句收下禮,說明這事便成了,讓鈺哥兒莫要擔心。

頓了頓,又說大夫人孫氏也派人來回過話,明五更時有車馬備在二門,可和硯宏硯春一道去上學。

等了半晌沒聽到舜鈺應答,轉身望去,見她坐在炕沿,手裡翻來覆去擺弄那薔薇銅墨盒,玩得津津有味,臉上的神情和翦雲有些相像,透着豆蔻女孩兒的憨嬌。

連她走到跟前都不曾察覺。

“嬤嬤,這個以往沒見過.....!”舜鈺仰起小臉兒,有些獻寶般把那物舉給她看。

肖嬤嬤端給她碗紫薑湯驅濕冷氣,忍不住嘆息:“這東西姑娘家喜歡,翦雲用倒是可以,鈺哥兒拿着就不對了。”

舜鈺抿起嘴,垂下頭又摩挲幾下,抬手接過湯,卻把銅墨盒遞給肖嬤嬤:“我心裡明白.......你拿去送翦雲吧,莫說是我給的就好。”

然後一飲而盡,擱下碗兒,起身走到書案前。

窗外有雨點梢進來,把宣紙染上了濕斑,她探身關緊窗扇,這才隨意翻起新買的名家文冊,想想又道:“明我去義塾讀書,梅遜是從肅州隨來的,規矩禮數不周,勝在老實忠心。秦興今見是個機靈圓滑的,七方八面通透,我想讓他日後能跟着我,就不知三表哥可願意放人......!”

一想到秦硯昭,舜鈺有些頭疼,除去前世恩怨不提,他真是莫名其妙的看她不順眼。

“這倒不難。”肖嬤嬤倒笑了:“我去同老爺夫人說一聲,三爺身邊得力小廝有幾個,這秦興並不出彩,討來應是無大礙的。”

又說了會話,廚房婆子拎了食盒送來,外頭的丫頭接了,進來伺候舜鈺用膳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