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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鈺曉得他此時所想,逐扯了扯唇,微笑着示軟:“秦伯伯放心,此事我只做一次,往後只管求學入仕,再不莽撞了。”

秦仲讓她起來,指指牆角處:“那邊有個燃炭的火盆,你把匣上的名目取下連同花溪草一同燒掉,此物萬不可留,硯昭若問起,我自會去交待。”

舜鈺再不多問,只聽話的去拿了。半蹲着身把花溪草皆倒入盆里,粉末如俗塵,輕飄入底,旦聽“嘭”的一聲,頗厚重的沉響,緊隨一縷火光,絞着白煙騰起,再把金絲楠名目丟進去,瞬間有股好聞的異香四散開來,是松油混着花蜜的味道。

火苗孳孳燒得旺盛,舜鈺靜默看着,漸緩衍生出某種思緒,遠遠近近,來去迂迴。

神魂就在這刻忽兒變得混沌不清,竟好似看到五姐姐背影兒,隔着煙火回首瞧她,笑盈盈的歡喜模樣:要保重啊小九兒,來世再見了。

一轉身兒,是真的走了,頃刻便消失的不見了影。

........

辰時用過早飯,絹荷來回話,刑部派了兩個當差衙役,請舜鈺去老宅子,訊問周海之事,二門已備好車馬。

舜鈺嗯得應下,讓其去外面等,喚肖嬤嬤拿件披風來,她邊穿,邊紅着臉低道:“昨半夜裡來的葵水,褥子上沾染了些,還有衣裳上.......。”

“莫怕,我來收拾就是。”肖嬤嬤把披風錦帶系個結,看她臉色不好,欲去端碗紅棗茶來。

舜鈺道回來在吃,轉身朝外走,出了院門,才上煙水橋,遠便見一棵花團緊簇的杏子樹下,站着大夫人孫氏、三夫人柳氏和七八個丫鬟,正觀望園人在半坡上種樹。

舜鈺頓住步,想另擇條路避過卻已晚,有丫鬟朝她方向看來,連帶孫氏也轉過臉來,只得近前作揖見禮。

孫氏先誇他身上的衣裳清雅,詢了翰林院考試可有準備妥當,才笑問急匆匆的,這是要去哪啊。

知她揣着明白裝糊塗,舜鈺自不點破,只輕描淡寫說明去意。

孫氏笑說:“你果然是個有出息的呢!這還沒官袍加身,衙門裡的人倒先來尋你問安了。”

一眾丫鬟抿起嘴笑,她又道:“早提點過你,宏哥兒那幫風流子弟,耍起來沒天沒地的,你同他去混跡做甚,如今出了事,可有人管你死活么。”

這話掛枝沾梢,饒是半點情面不留,柳氏是硯宏的娘,不由攥緊帕子,臉紅一陣白一陣,嚅了嚅嘴角,不敢吱聲兒。

“實不幹表哥的事,與我也無關係。”舜鈺說的輕描淡寫:“義塾先生都詢問過了,更況我們這些在裡頭念書的,例行公事而已。”

孫氏眉一皺,有些似笑非笑,柳氏暗暗鬆口氣,忽聽傳來清脆嗓音:“娘親在這裡作甚?”

隨聲望去,跑來個一身鵝黃柳綠的姑娘,孫氏生養的五姑娘綰晴,後跟着幾個氣喘吁吁的丫頭,她也好不到哪裡去,臉紅撲撲一團,髮鬢處汗津津的,手裡拈着幾根新抽芽的嫩柳枝子,亂揮亂舞。

瞧着柳氏也在,便把手中之物遞給丫頭,笑嘻嘻拍着手:“三嬸嬸來尋我娘,可是堂哥又惹禍了?”

“你堂哥近日老實的很,不曾惹禍。”柳氏愈發不自在起來。

舜鈺道不能讓衙役久等,簡單兩句,一徑帶着小廝退身而去。

孫氏掏出帕子替綰晴擦汗,蹙着眉數落:“瞧這滿頭大汗的,不在屋裡做針黹,這是去哪裡瘋了?”

又朝隨來的丫頭訓誡:“嫩柳條子才新長出,就這般禍害掉,你們個個不曉得勸兩句?得讓嬤嬤罰你們才知趣。”

丫頭唬得跪下求饒。

綰晴不以為意,只望着舜鈺背影模糊了,才挽住孫氏胳膊,神神秘秘的說:“那就是雲姐兒的表哥么?娘親可曉得,雲姐兒為他得了相思病。”

“胡言亂語什麼?這種話沒憑沒據的,可不能亂說。”孫氏嗔怪,瞟瞟柳氏,給綰晴遞一個眼色。

綰晴乖覺,閉口只笑,幾人又閑聊了會子話,瞧太陽大起來,逐各自離去不提。

.........

才至燈草王家胡同口,就瞧見秦家老宅子,黑色正門大開,一眾衙役持刀把守,饒是戒備森嚴。

舜鈺從馬車上下來,朝前行了數步,突見門內率先走出一官員,怒沖沖的,約摸四五十年紀,戴二品官帽,着綉仙鶴緋色袍子,方闊臉,額至鼻過,有條細長疤痕,突顯幾許兇狠跋扈的意味。

衙役令舜鈺止步,急先上前稟報,那官側看過來,面色不善。

衙役匆匆折回,提他去見刑部尚書周忱大人。

舜鈺心中突突直跳,陡生不祥之感。這樣暴戾恣睢的周忱,遠超過她前世里對他之感。

即來之則安之。

她呼口氣,讓自已平靜,這才走至周忱面前,欲行跪拜之禮。

猝不及防間,一雙厚實大手探來,捶上她的胸口,又一把擰攥緊她的衣襟,用力提吊起來。

舜鈺努力讓自個腳尖觸地,疼痛未散,一股窒息之感,讓她簡直難以喘氣。

憤恨地抬頭,周忱亦睥睨俯首,四目相對間,皆咬牙切齒,恨不能殺了對方的模樣。

面色蒼白一弱書生!

周忱湊近舜鈺的臉龐,眼神鄙夷又凌厲的打量,半晌開口:“周海來就是見你?你是如何害他,還不從實招來?”

戾氣頗重。若是旁人,必會被他這副模樣嚇倒。

舜鈺開始掙扎,他便攥的愈緊,索性不動了,只困難的咽着口水,半啞着嗓子:“按吾朝律例,若要斷犯有罪,需升堂驚木,衙役殺威,才可呈口供、五聽甚或刑訊,周大人怎可直接就定在下的罪?”

像聽了個笑話,周忱面色猙獰,突得鬆開手,舜鈺腳尖挨地,卻一個趔趄,步履不穩地摔倒在地,新鮮空氣猛地灌進胸腔,大口吸進,頓時咳喘不已。

“命賤如螻蟻之人,周海若有不測......你豈得獨活。”陰惻惻的話傳至耳畔,舜鈺抬頭,心一沉,這老兒是真的要弄死她。

不待多話,忽聽鏗鏘一聲,遠處有大轎鳴鑼張傘過來,至跟前落轎,身着神機營服的眾兵持器,將宅門前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