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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寒暄了會話,坐徐炳永另一側的兵部右侍郎夏萬春,湊近低聲道:“徐閣老可知王大將軍惹的禍么?蒙古交州使臣帶禮品來吾朝進貢,其夫人及公子一道隨來,王將軍竟貪那夫人美色強行欺辱,致其羞愧自盡。言官接連數日諫諍封駁,要治他的罪,而皇上卻擬詔欲封其為余國公。閣老怎看此事端?”

徐炳永拈髯,連正眼也不瞧他,只是沉聲斥責:“今是周尚書令郎發葬出殯的日子,死者尊大,你怎還有閑心談甚麼國事。”

夏萬春撞了一鼻子灰,神色訕訕的,徐炳永看向沈澤棠,似想起什麼道:“長卿也有三十年紀了吧?”

見他頜首答是,語氣頗為語重心長:“你夫人在雲南境地失蹤,杳無音信至今,算來八年已過,只怕是生還渺茫,你總這般孑然一身過不是辦法,續娶一弦為最好。”

吏部尚書李修新病體雖微愈,臉色蠟黃之色依舊,插話進來:“老臣勸過他不曉幾回,就是不放心上。若真想另續一房,這京師待嫁的閨女還不隨他挑揀。”話說的長了,忍不住倒嗓,忙掩袖連咳帶喘數聲。

一眾阿諛奉承,徐炳永卻皺起眉宇,覷眼瞥了瞥李修新,稍過片刻才道:“這裡大奠之地,正是邪靈虛浮,陰氣正盛時,你拖個病體來湊甚麼熱鬧。”

號命侍衛將其領回家去。

逐見五六錦衣衛迅捷而來,其中二人左右兩邊,將其胳膊往肩頭一擱,李修新不待回過神來,已被架出門外,瞬間蹤影俱無。

徐首輔脾性喜怒無常,耍起暴戾手段來,另人顏面俱無還算是輕放。

一時席上人人自危,噤聲不敢多言,沈澤棠神情淡淡如常,只低頭吃着碗里的茶。

徐炳永這才看向夏萬春,突然問:“聽聞你家有長女初長成,姿容冠蓋京華,不知名喚什麼,今多大年紀?”

夏萬春臉色倏得蒼白,有些結巴道:“小女名喚...夏嬙,已與去年...過及笄。”沁出一額頭的汗,也不敢抬袖去抹。

“我只隨口問問,你心慌什麼。”徐炳永語氣有些驚奇:“可是嫌棄長卿高攀不上?”話音落,他自個倒笑了。

其實這話一點都不可笑,夏萬春汗流得更歡快了,沈澤棠看了看他,忽兒噙着嘴角淺笑,其他人等這才緩過氣來,端量着眼色附和。

恰巧傳話管事匆匆至周忱身邊,稟詹事府少詹事秦良與太醫院院使秦仲同來弔唁,周忱聽得此兄弟二人名號,勾起新仇舊恨,神情陰晦,怒容漸生。

早已有知情人在徐炳永耳邊道出首尾,他瞅了瞅沈澤棠,問可是真假。

沈澤棠擱下手中茶碗,微微一笑:“傳言總是半真半假,我與秦院使難得偶遇幾次,何來交情深厚之說,只是他親眷被舉薦入國子監,我乃國子監監事,即為人師表,定當愛惜才能,不過若那學生觸犯刑律,且證據確鑿,豈敢枉正包庇。”

徐炳永看着他,目光愈發灼灼,沈澤棠收斂心神,便知自個話說的多了些,他其實不是個多話之人,徐炳永太了解他。

果然徐炳永饒有趣味又問:“那學生叫什麼名字?長得何等樣貌?怎引得周海失魂落魄!”

“名喚馮舜鈺,一個小秀才,樣貌如何不曾在意。”沈澤棠語氣更淡了,顯得興緻缺缺。

徐炳永再瞧不透他的心思,逐也並不當回事。

轉而給周忱提點道:“令子早逝實為憾事,你又無實據是他人禍害,明面上總也得給秦院使個面子,莫要凡事做得死絕。至於那小秀才......!”他略一沉吟,端起盅清酒,酒入喉時話也模糊傳了出來:“師生總有緣盡時,你暫忍着吧。”

有心之人總是聽得清楚明白的,周忱面上怒意瞬消,能得徐閣老言語警示,其意深明。頓時大喜過望,逐站起恭敬作揖謝過,隨傳話管事而去。

........

等酒席散盡已是日薄夕山,沈澤棠與眾辭別後,攜徐涇快步朝二門走,忽聽身後有人高喊他名號,腳步聲急匆追來,索性停下,迴轉看,卻是夏萬春,氣喘吁吁的樣子。

“夏大人可是有事?”沈澤棠身型頗清梧,一抹晚照霞光在他肩頭逗留,映得他衣袂繾風,笑容淡淡,十分儒雅。

你瞧沈二爺那般的明月清風呢,可與他朝堂交過手,來過回合的同僚皆知,此人的城府深不可測,萬事皆是手段與利弊的權衡,全然地善與惡已實難用來形容他。

夏萬春擦一把汗,上前把手緊着作揖,硬着頭皮開口:“方才席上提起小女來,萬望沈大人勿怪,在下實無嫌棄大人之意,只因小女已入太子聘選妃嬪之名冊,不好再為其作主另許配他人.......!”

“夏大人想多了!”沈澤棠極快地打斷他的話:“如今國運昌盛,朝堂之事更是繁雜,我身陷其中,對續弦之事並無臆想,至少近兩三年內不做考慮。”

“沈大人原是這般打算!”夏萬春鬆了口氣,又忐忑的試探:“實不相瞞,下官家中還有個幺女,才貌雙全,兩年後正及笄,若大人願意......!”

“我還有要事在身,夏大人若無它話,就此別過吧。”不等他說完,沈澤棠即婉拒,神態依舊謙謙溫和,只是眼神倏得陰涼下來。

夏萬春頓知自個唐突了,待彌救卻已晚,那背影輒身漸遠,只得原處又站了會,胸壑陡然增添心事。

沈澤棠二人繼續朝二門走,忽得他看看徐涇,耐着性子道:“你要笑就笑,笑完了幫我去辦樁要緊的事。”

徐涇咧着大嘴樂,半晌才問是何事。

沈澤棠都不想理他了。肅穆着臉吩咐:“快馬加鞭去國子監一趟,問司業吳溥討回那筒新審過的入學監生試卷,我要重新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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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良進慶禧堂,一到院里,便聽孫氏在訓人:“一個個白眼狼似的,怎麼喂都養不熟。”他皺皺眉宇,隔着窗子,依稀可見裡頭人影恍恍,逐放重腳步,又咳嗽兩聲,頃刻跑出兩個丫鬟來,問候着急打起帘子。

他直走進來,孫氏正盤腿坐在床上,嘴唇翕張,滿臉哭花的碧菱並五六個丫鬟婆子垂手而立。

見着是秦良進來,孫氏忙站起,邊抬手整理鬢髮,邊笑臉迎人:“老爺今怎比往日回來的早些。”

又轉頭使使眼色,一眾人乖覺地朝門外退去。

秦良不睬不理她,自尋太師椅坐下,喊住碧菱讓她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