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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胳臂被強有力的手掌拽住,舜鈺來不及掙扯,已被生生卷到紅薔薇花架前,黃鶯撲梭梭拍翅上了天,碧螳螂揮舞大刀遁入了地。

她明眸圓睜,一臉恐慌起,去掰秦硯昭修長的手指,又羞又惱地低叱:“你發什麼瘋呀,不瞧瞧這是哪裡.......今是你納吉的日子。”

“納吉?”她不說還好,秦硯昭面龐愈發陰沉。

騰出另一隻手,掐緊舜鈺纖細的頸子,使力一推,她趔趄着朝後退,整個人瞬間沒入花葉蔓藤間。

耳邊嘩啦啦滿是碾壓地脆響,落瓣紛紛,一地揉碎的猩猩紅。

花正鮮妍,已然凋謝。

“我要死了。”舜鈺忽得不動了,眼波瀲灧,勾唇笑得萋萋,任他指間薄繭,把自已細膩的膚磨蹭地生痛,忒使勁,竟有這麽恨她么!

秦硯昭身軀微微一滯,掐她頸的手稍許鬆緩些,卻依舊固執得不放,好似一放.......她便如黃鶯上天,碧螳螂入地,再也找不回來.......。

“馮舜鈺,你知道何為不相干!”他嗓音黯啞,終是咬着牙道:“你初入秦府門那日,我就想掐死你。你只要一死,秦府還有我可得一世安寧。你若死了,這叫不相干。你掩藏的事,我若告發了,這叫不相干。秦柱甚或李嬤嬤,我若放了,這叫不相干。可你瞧,你如今活得好好的,怎會與我不相干?”

他還想說,你是個女孩兒,犟着要考科舉上朝堂,你一無反顧不怕死,我卻是如此珍惜你的命!

寧娶個不歡喜的女子,只為借得好風上青雲,為自個仕途謀個錦繡前程。

它朝位高權重,若你東窗事發,我便能憑已之力,保你不死..........。

瞧他為了你活得多卑微,這可叫與他不相干!

到嘴邊的話你說它有多驚心,那便就有多驚心......。

他喉節微動,終是吞咽回去,於是眸光有了說不出的荒蒼。

手指去撫女孩兒震驚白透的面頰,如新綻的梨花瓣一片,滑涼而又脆弱。

遠遠有僕子漸行漸近,東張西望的,嘴裡尋喚着自家准姑爺。

那一聲姑爺,引得秦硯昭輕蔑嗤笑,慢慢縮回掐她頸的手,握緊成拳垂下。

再不去看她頸間乍現的青紫掐痕,略站了站,輒身,蕭蕭走進晴空艷陽里。

............

舜鈺跟着秦硯昭前後腳,各懷心事跨過門檻入了花廳,花廳語笑喧闐,茶香霧繞,每個人面龐皆綻着喜慶。

除去隨秦仲一道來的那四位,廳里還有李光啟邀來撐場面的高官權貴。

李光啟拉過秦硯昭去行拜禮,先見的這位年紀頗大,已是知天命之年,身型魁偉,紫膛臉上濃眉赤目,高鼻闊唇,豪氣濃烈至極。

受過秦硯昭的禮,再把他上下打量,遂朝李光啟笑說:“瞧這斯文沉穩的氣度,倒與沈二有幾分相像,只是這身板再健壯些甚好。”

秦硯昭頜首恭敬答是,隨即抿緊唇瓣,眼中飛掠過一抹冷色,不待捕捉已倏得消逝不見。

舜鈺這才曉得此人便是開國大將軍梁國公徐令,暗忖怪道瞧着十分眼熟,徐藍身上儘是他的影子。

“沈二去了哪裡?”李光啟嘴裡大喝:“快來見見我家女婿。”一眾聽聞皆笑起來,有人指了指方向:“不是在那麼?”

沈澤棠身影高大清梧,背手正立於月洞窗前,邊看風景邊凝神冥思,忽聽架上那隻綠鸚鵡嗟嘆:“李老粗來了!”

微怔着收回視線,回身看,果見李光啟正大呼小叫地尋他,不由唇角浮染一抹笑意,視線微轉,瞄至角落處那清秀少年,神情便淡了。

....................

一眾簇擁着秦硯昭朝沈澤棠而去。

舜鈺則悄悄的朝牆角處捱站,獨自把愁腸百轉千回。

秦硯昭那番話如轟雷掣電,直把她震得魂盪魄銷,遲遲難緩過神來。

他竟是全知道的,卻瞞着誰也不說。

他那樣憎厭嫌棄她,見着從不給好臉色,冷言冷語戳她神傷,總惹她背後掉眼淚。

他這樣大府的斯文少爺,讀着孔孟,手拈墨香,仕途清風,端端方正的稟性,卻為她終犯下傷天害理的事兒。

舜鈺不敢想他是懷着怎樣的心緒,給秦柱送上黃泉毒酒,挖去李嬤嬤雙目,毀她耳鼓。

抬起臉兒,茫然然在人群中找他,怎觸目的仍是那沈二爺,穿一身寶藍萬字穿梅繭綢直裰,背着手,雖含着微笑,面容柔和的同秦硯昭說話,可渾身散發的迫人威勢,卻不遮不掩。

似意識到有人再窺他,突然就朝舜鈺極快地看過來,那縷目光犀冷又銳利,也僅短暫的一瞥,即刻收回。

“此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那隻綠鸚鵡罵夠了李光啟,忽而捏細起嗓子,自言自語吟起詩來。

眾人拍掌跌足,笑得大聲又爽朗,層層遪遪穿廊過壁而去。

外頭在燃放爆竹,“轟”地一聲炸響,青煙飛竄進窗欞,緩緩彌散開來。

舜鈺腦中混沌又昏蒙,她正欲出去透口氣兒,卻見一眾簇擁着朝門口去,下財筵席已在正廳備好,三五管事來催請過去。

舜鈺又朝後退,直至背脊緊貼冰涼的牆壁,看着面生的高官從身前過、李光啟同秦仲談笑着過、秦硯昭恭聽徐令的話,目不斜視的過。

沈澤棠不急不徐近至.......卻在她身前頓住,眸光微深,淡淡地問:“馮舜鈺,你躲在這做甚,曉得為師在,怎不來拜見?”

一眾止下腳步,齊齊朝他倆看來,秦硯昭也調過頭來,面色若常,眼神卻陡然黯沉。

秦仲似乎這才發覺舜鈺,忙吃驚道:“四處尋你,你卻在這裡哩,還不趕緊給沈大人見禮。”

舜鈺低眉垂眼至沈澤棠面前,鞠躬再做一揖。

沈澤棠靜觀她乖順的見禮,再直起身,朱唇兒開闔說著什麼,他未仔細聽,也並不在意。

眸光只在少年雪白頰腮略微停留,有掌過殘留的紅跡,他讓她自罰掌面,她下手這麼狠作甚麼。

再掃過她頸上青紫的指印,眼眸一睞,伸手拂去她肩上碎紅片綠,不言語,只輒身朝門外走去。

秦仲給舜鈺使個眼色,喚她趕緊跟上。

舜鈺頜首應承,待一眾從身前過得七七八八後,她緊隨着走,路過月洞窗前,莫名就朝外瞟去,心猛得攥緊一團。

那片花繁葉茂的薔薇架,有鳳蝶粉腰翩躚,一隻黃鶯兒輕落,夏風吹走青石板徑處最後幾片落紅。

原來這裡,能把那處的風景,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