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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前輩子欠那秦仲的!”

當沈澤棠這般連名帶姓不客氣時,最好莫去招惹他,雖然他面龐依舊端端謙和。

李光啟與他同窗同朝,脾性摸得熟透,自然不敢惹,遂往黃花梨六方扶手椅上一癱,長吁短嘆。

沈澤棠不理他,只得徐涇出馬,親自捧來壺松蘿茶,替他斟滿一盞,陪笑道:“李大人不該怪沈二爺無情,實不相瞞,那秦院使的忙卻沒少幫過,譬如刑部周尚書之子周海,同秦院使的外甥馮舜鈺私會,沒幾日不明不白死了,以周尚書睚眥必報的性子,那馮舜鈺豈有活路可言。秦院使來求二爺救命,你瞧馮舜鈺現活蹦亂跳的,還不虧得二爺出手相助?”

“再來,秦院使之子秦硯昭,李大人為其提請工部右侍郎一職,卻不知為這職人選,吏部門檻都被踩磨光滑了,二爺誰都沒允,變着法子想把此職給他不是?“

“昨晚秦院使遞信箋來,說侄子犯下命案入牢監,被禁不得見。瞧二爺又絲毫未耽擱,尋刑部右侍郎張大人,定予今去探監。是,秦院使當年是救治過老夫人,可滴水之恩,二爺早已湧泉相報過,總不能幫一輩子不是?”

“這朝中,歷來吏部與刑部關係微妙,二爺升任尚書不久,若一再干涉它部內政,只怕要為人詬病,還望李大人多海涵。”

此番話說完,李光啟盞中茶恰吃盡,知曉徐涇說的是有理有據,沈二確已仁至義盡,若再迫他,倒有些強人所難了。

他本就是個爽利人,站起同沈二道聲歉意,告辭要去。

沈澤棠微微笑了笑,擱下手中的案卷,朝後閑倚椅背看他,慢慢道:“你又想着求誰去?古話說求人不如求已,是不錯的。”

李光啟驚喜的看他,也笑了:“我這腦瓜哪有沈二你的好使,不妨再說的直白些。”

沈澤棠嘆口氣:“皇上最近病體好轉,太后高興,擬要賞太醫院有功,猶贊秦院使華陀再世,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李光啟聽得不解:“這於此案子有何牽扯?”

果是榆木腦袋!

沈澤棠繼續說:“此案卷我粗粗閱過,無論誰來斷案,都會覺疑竇叢生,如今是不怕人查,就怕無人敢查。”

李光啟吃了一驚,總算明白過來:“你是說周尚書........!”

周尚書位高權重,更況後頭依附的是首輔徐炳永。

“我只這般猜測,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沈澤棠凝神慢思,語氣不置可否:”即便拖着不審,只羈押牢里,就算等到重陽時,皇太子納妃大赦,依那富貴子弟的身板,想必也熬不過那時。此事宜速戰速決,拖不得。“

”那該如何是好!沈二你就一次說個通透,莫急煞我。“李光啟一屁股坐桌案上,嘴裡喳喳呼呼。

”你這個禮部尚書能坐穩至今,實是件稀罕事!“沈澤棠搖頭無奈。

”就你沈二瞧不上我,連太后都贊我辦事得力........!“他頓下,“啪”一拍大腿,瞬間醍醐灌頂:“趁太后對秦院使賞識,又值我正操辦吉禮,不如與他一道尋太后去。”

沈澤棠頜首補道:”只需請大理寺協查即可,大理寺卿楊衍倒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與周尚書又有罅隙,他若介入,十日內定可結案。“

李光啟喜上眉梢,兩人又說了會話兒,才由沈桓送出門去。

待四下無人,徐涇才笑道:“二爺嘴裡說不幫,結果還是幫了。”

“幫人亦是幫已。”沈澤棠讓他倒了盞松蘿茶,閑閑吃着:”徐閣老都讓周忱暫莫追究,這才幾日,就按捺不住,可見其是個心胸狹隘,暴力恣睢的人物,適時打擊才能壓制其囂張氣焰。更況用這種手段實在下三濫。“

“二爺怪會裝,嘴裡說沒興趣,不要聽我說,原是早閱過案卷哩。”沈桓大咧咧的嚷嚷。

徐涇斜睨睨他,清嗓子長咳一聲。

恰沈容來稟回府的官轎已備妥。

沈澤棠頜首,起身撩袍端帶朝門外走,快過檻時頓住,回看了看沈桓,溫和的笑了:“你對我很不滿嘛!沈容我亦覺十分不錯,你調他來我身邊,你去跟着馮舜鈺。”語畢即走,一點都不耽擱。

沈桓變了臉色,有些着慌看着沈二爺背影,不敢置信問徐涇:”二爺是同我玩笑吧!“

”你說哩?!“徐涇啐他一口,實在懶得搭理,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

.......................

舜鈺近日裡總覺有人忽遠忽近的跟着她。

原以為是自個多想,倒不甚在意。

可這日,劉海橋悉心指教她的文章,互相切磋的忘了時辰,待出了誠心堂,月光已上,明朗朗的,映得滿地重重樹影,偶還能聽得宿鳥呢喃囈語。

四周很安靜,有晚風襲襲,把白日里的酷熱解褪不少,舜鈺拎着文物匣子專心走路,忽聽得身後有“噶吱”踩到樹枝的碎響。

她咬着唇不回頭,繼續朝前走,走至吊著昏黃油燈的井亭邊,迅雷不及地轉身,瞧見一道黑影閃晃至樹後。

“出來,我看到你了!”她抑着砰砰亂跳的心,嗓音發顫的壯膽厲喝:“前頭有監丞巡夜,你再不出來,我要叫了。”

奶奶地,許久不幹這跟蹤人的活兒,業務都荒廢了,被沈二爺曉得,還不知要怎麼嘲笑他!

沈桓莫名有些頹喪,把嘴裡銜的紫檀草啐掉,正欲顯出,卻急收步,竟自另一棵古槐後,出來一人。

他竟不曾察覺?!

不理沈桓這廂暗自懊惱,舜鈺抻直了腰背,手緊緊攥握成拳,看着那人由遠漸及近。

忽得閉閉眼,大喘了一口。

卻又怒火驟生,直把白皙的小臉兒燒得嫣粉粉的。

“徐藍你這個壞蛋,你要嚇死我!”舜鈺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還不解恨,把手裡拎的文物匣子,不管不顧的朝他扔去,轉身氣哼哼的徑自朝前走。

徐藍輕鬆的一手接住文物匣子,默了默,看着那氣得不輕的纖柔背影,眼中掠過一抹晦澀,終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