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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涇等在艙房外,裡頭傳出沈二爺壓抑着喘息,低笑噓哄:”相呴以濕,相濡以沫,鳳九莫怕吃我華池水......。“

有嬌軟細弱的嚶嗚聲,深深淺淺撓人魂魄。

徐涇聽得有些尷尬,欲離遠些站,門卻適時打開又隨即闔緊,沈二爺在整理胸前被揉皺的衣襟,顴骨處還有一抹淡褪的紅暈。

鮮少見到二爺這副神態,他不敢多言,只把手裡一碗酸湯遞上:“方見馮生醉了,特送來給他解酒。”

”你怎知她就醉了?“沈二爺唇邊噙笑,端着酸湯一飲而盡,他倒是有些口渴,遠見有客打此經過,索性輒身進了沈桓的艙房。

艙房內無人。

沈二爺淡掃沈桓的床跟狗窩團兒亂,蹙眉在旁椅上坐了,問徐涇可還有話要稟。

徐涇忙從袖籠里取出封信箋,低聲道:“此是上船時才送到,還未及給二爺閱審。”

沈二爺深眸微凝,接過展箋仔細看了,復還遞給徐涇,讓他看後再焚毀。

趁徐涇看的當兒,他瞧到褥子里露了書冊半面,伸手隨意拿來,把蒼青封皮翻開一頁。

徐涇把紙箋湊近燭火燒了,面露喜色說:”這倒是極好!原擔心《紅顏記》要給二爺招惹禍端,卻被他迎刃而解。“

沈二爺慢慢翻着書冊,頜首微笑:”難得他這次猶為警醒,平日予他諸多教誨,總算是未曾白費。“

徐涇躊躇會兒,終大着膽子支吾問:“平日觀馮生,只覺男生女相,除去櫻桃斜街優童,吾朝當不少見此類少年,況他登科秋闈成解元,搜身那一關得過,本不該起疑甚麼......。“

忽怔住,憶起秋闈搜身,那可是經得沈二爺的手......心中一緊,忍不住探道:”屬下雌雄莫辨,二爺定是心如明鏡.......。“

”徐涇。”沈二爺抬首看他:“可否還記得初投吾門下時,我曾同你說過甚麼?”

徐涇慌忙站起,恭敬作揖回話:“二爺訓誡豈能忘記,親有尊卑,位有上下,各司其事,當事不逾矩,執權而伐。”

沈二爺語氣很冷淡:“我倒覺得你忘記了。”

徐涇醍醐灌頂,頓時大駭,撩袍跪下道:“屬下知罪,請大人饒恕。”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沈二爺語畢即起身,將書冊往袖籠中一藏,出艙房而去。

..................

桂花胡同是一條深幽幽窄巷。

得名於高牆內數棵桂花樹,逢着立秋時,似乎滿城的香,都積鬱至了此處。

後來高牆內的勛貴犯了事,這宅子荒廢下來,幾經碾轉入了尋常百姓家。

那桂花樹被嬌養成富貴根,因着無人殷勤伺候,漸次地枯萎殘敗,如今是一棵都尋不到了。

秦硯昭有些寂寥,舊時來此聞香的心甚是純粹,如今.....他扯唇笑了笑,一陣卷地寒風,吹得衣袂撲簇簇的掀起。

有個留頭的娃兒扒着自家門縫,探身把他偷看,見離得近了,吱溜如耗子般,瞬間跑得不見影。

秦硯昭走至巷子的盡頭,終在一扇斑駁落漆的木門前止步,門未落鎖或拴閂,輕推即噶噶敞開來,他跨過門檻,打量這冷清空蕩的院落,神情瞬間微變。

房間不多,三五間而已。

他進去又輒出,房裡亦是空蕩蕩的,且刻意費了力氣打掃過,除了他手上這張泛黃的紙箋,竟是片紙再無尋。

這是湯其梨居住的宅子。

今日,秦硯昭是來履行彼此的約定,一手交銀,一手換取《紅顏記》的戲本子。

扳倒老謀深算的權臣,其實無需兵戎相見,亦無需言官諫諍封駁,一折戲,半風月,便足矣。

秦硯昭目光冷沉,他未曾預料這番人去樓空的景。

畢竟他給的銀子實在太豐厚,豐厚到連他自已都相信,這世間無誰能抵禦這誘惑,更況因嗜賭而欠一屁股債的湯其梨。

不過湯其梨確實不見了,走得乾乾淨淨,未留下一絲煙火氣。

除了手中的紙箋,他掃了眼,簡短的一行字:多行不義必自斃。

不是湯其梨的筆跡,似個剛學字的頑童所書,歪歪扭扭,其丑無比。

他默了少頃,低聲嗤笑一聲,滿臉皆是嘲諷意味,索性將紙箋撕的細碎,撒進一口老井中。

....................

桂花胡同口,除秦硯昭的官轎外,另還停駐一乘八人抬大轎,四圍重兵把守,氣氛肅穆端嚴。

指揮使至轎前稟報,工部右侍郎秦硯昭參見。

半晌才聽裡頭茶盞輕碰響動,嗓音強硬的令人生畏:”讓他過來。”

指揮使迅速打起轎簾,秦硯昭走至跟前行跪禮,正欲開口,卻聽轎內人先笑道:“讓吾猜猜,觀你神情遲疑不定,必是無功而返了。”

“徐閣老神目如電,明察秋毫,下官不敢隱瞞,那宅院內收拾一空,湯其梨已不知去向。”秦硯昭抬首,轎內不是別人,正是當今首輔徐炳永。

徐炳永雖兩鬢斑白,精神卻矍鑠,目光十分凌厲。

他笑着問:“可有留下片紙臨別之言?這些個擅寫戲本的才子,大抵性子曲婉纏綿,喜好拖泥帶水,離去不留些感慨的話給後人,便不是他了。“

”院落屋中掃灑乾淨,確不曾見有。“秦硯昭神色很平靜的回話。

徐炳永擱下手中茶盞,拈髯沉吟:“新帝大婚在即,擇夏萬春之嫡女夏嬙為後,實非吾所喜。那夏女聽聞張揚跋扈,頗有主張,夏萬春又任兵部尚書,這半數兵權即落入新帝囊中......你之謀算,擅用夏女與沈澤棠前之緋聞,與民間廣為傳唱,假假真真,反觸新帝多疑之弦。倒不失一石二鳥的好計。“

他頓了頓,繼續道:”你以為湯其梨真是自已逃之夭夭?你太低估沈澤棠了。”

秦硯昭抿唇,深不以為然:“徐閣老只怕是多意,沈尚書已在去往鎮江的客船上。”

徐炳永看他會兒,呵呵笑出了聲:“秦侍郎到底年輕耿直啊!湯其梨的《紅顏記》只給他的相好,嬉春樓的名角黃四娘,及慶春院的妓娘霍小玉,整曲子學唱過。”他轉而朝側旁指揮使道:“你告訴秦侍郎,這兩人如今又在何處?”

那指揮使上前作揖稟道:“黃四娘及霍小玉已不知所蹤數日,京城各處皆搜遍,依舊不見其影。”

秦硯昭臉色驀得有些蒼白。

註:華池水: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