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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趙青青的閨房小巧且精緻,各式各物擺放收納的整整齊齊,除了床,竟無可躲身之地。

床上躺着一個死去的女子。

誰也不願去褻瀆這樣韶華早逝的可憐女子。

沈澤棠給沈桓沈容一個眼色,他二人會意,打算放手一博,各取出暗藏的兵器嚴陣以待。

外頭來人說著話,江南的吳儂軟語,即便是很憤怒很痛苦的情緒,聽着竟也不覺戾氣。

沈澤棠的神色,卻隨腳步愈離愈近,而愈發凝肅,來者顯見身手俱不弱,且訓練有素。

腳步至門前,有一隻男人粗糙的手,抓緊灑花帘子半掀起,涼風先聲奪人,吹皺沈桓的衣袖..........。

“馬廄着火啦!”忽得老遠傳來驚慌的叫聲,門前的人一頓,又聽得粗聲喝喊:“還忤着作甚,馬四處亂跑,還不快去牽制。”

帘子撲簇簇的盪下,腳步瞬間已無生息,沈澤棠鬆了口氣,他三人迅疾沿原路而返,待出得“樂善庄”,隨來的侍衛從梧桐樹後閃出,張宏一頭枯草頗狼狽卻顧不上,只說:“沈二爺可有事?”

沈澤棠接過直裰穿上,抬眼問他:“馬廄可是你放的火?憑白無故失火,趙莊主想裝着無事都不行了。”

張宏忙拱手回話:“那五傳消息過來,說有六七大漢進了‘青韻館’,想着二爺等在裡頭,情急之下而不得為之,望大人恕罪。”

沈澤棠緩緩搖頭,一行不在多話,直朝百花客棧而去。

舜鈺原來很疲倦來着,不知怎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折騰了許久,忽得翻身趿鞋下地,去將窗扇打開,又提把椅子近前來,坐着邊揉酸痛的腿腹,邊朝外頭街道盯瞧。

百花客棧對面有條西雞兒巷,兩邊是矮矮仄逼的娼寮,寮前掛一盞紅籠,紅籠下依次立個妓娘,也不畏寒兒,早早穿起單簿的春衫,朝來往客拋着水波媚眼。

有幾妓娘穿過中間街道,走到百花客棧這頭路邊來,擺着個飲食攤子,旺火爐上擱一口鐵鍋,半鍋熟油“孳孳”地響,香味吹到舜鈺鼻息前,原來是在賣炸藕餅,那妓娘用牛皮紙拈只藕餅,怕油滴在衣上,怕燙着嘴皮,伸長着頸輕咬小口,呼着氣兒慢慢嚼,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

舜鈺咽咽口水,忽見打那邊過來一行人,眯眼仔細地看,是沈二爺他們回來了,瞧着有手有腳的,心底莫名就鬆口氣,探出半身朝他們使勁的招手,高着嗓子喊:“沈二爺,沈二爺!”

“二爺,他喊你。”沈桓見沈二爺不知在想甚麼,似沒聽見,忍不住幫着說。

沈澤棠這才回神,抬起臉來看,見舜鈺笑靨如花,探出半身手指着飲食攤子,滿臉饞樣的要吃藕餅。

心底此時哪怕沉甸甸的都是事兒,可看到鳳九朝氣蓬勃的,他似乎就渾身輕快,精神也百倍起來。

沈桓掏着袖裡銀錢要替沈二爺去買,卻被阻了,便見二爺立在油鍋前耐心等着,看攤主用長竹筷把油里藕餅翻上覆下,直煎得兩面金黃,挾起往油紙包里一擱,再煎一個撂上,這般反覆三次後,一個老婦人麻利裹起用麻線拴了遞來,沈二爺接過拎着朝客棧走,似渾然不覺身邊幾個妓娘吃吃笑着,正把他悄悄的瞧。

沈桓則銅鈴大眼瞪回去,沈二爺可不喜庸脂俗粉,他喜歡的是樓上的桃子,有多喜歡,自打跟在沈二爺身邊,這還是頭次見他親力親為哩。

..................

舜鈺等在門邊,見沈二爺拎着藕餅過來,她忙上前接過道謝,卻不回自已房,假裝隨意跟在二爺身後,進了他的房。

沈二爺勾了勾唇角,也假裝隨意的任她跟進。

沈容端來半盆子熱水,退去時把不長眼的沈桓一把拉出房,並帶上門。

舜鈺找個桌前椅坐,鬆了麻線拆開紙包,油滋滋的藕餅香氣撲鼻,拈起個咬一口,再咬一口,脆嫩鮮甜,果然吃的好喜歡。

邊吃邊朝沈二爺暗瞟,見他脫了外頭直裰,再是夜行衣,只着荼白裡衣褲去盥洗手面,舜鈺抿抿唇,她也不想賴在這裡,實在是有話要問他,不得已而為之的。

沈二爺施施然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自已執壺倒盞茶,又給舜鈺斟了盞,笑道:“這是霍小玉提到浮霜白茶,你也嘗嘗味道。”

舜鈺知道今日鎮江城逛一圈,他買了好些名茶回來,端盞品茗,不禁蹙眉:“興許是藕餅的緣故,倒嘗不出這茶的濃淡來。”她又問:“沈大人去‘樂善庄’定是察看了趙青青的閨房,可如霍小玉說的相仿?”

沈二爺吃口茶才說:“豈止相仿,就是按霍小玉說辭而擺設。滿園的梅樹,與她所彈映趣,滿屋的安息香,小几上擱着她所求的浮霜白茶,桌前擺着一把古琴,連琴面起的六根梅花斷紋,都述的絲毫不差,我原本猜測霍小玉或許就是趙青青,不過.........。”

舜鈺見他頓了頓,忍不住問:“不過甚麼?”

沈二爺語氣很平靜:“床上確實躺着趙青青,不過她確實死了。”

他知道舜鈺要說甚麼,只繼續道:“趙青青母親痛失愛女之苦,那舐犢情深確很難作戲,床上女子形色枯槁,雖施了粉黛,面色卻透出青灰,顯見死去數日,且她眼皮上確有一道淺淡疤痕。”

如若說這都是刻意而為之,那對手的高深莫測已無人能及了。

舜鈺臉都白了,嚅嚅問:“難道趙青青真是借屍還魂了?”

”我本來也是不信的,可是所有證據,都令人不可抗拒的指向借屍還魂,不信也得信了。“沈二爺放下茶盞,微笑着看她:“那就姑且信之罷,明日去知府衙門尋楊清,我們正大光明的再去趟‘樂善庄’,看趙莊主又會有何說辭。”

舜鈺等的就是這句話兒,遂頜首欲要回房去了,卻聽他在問:“這藕餅里都有甚麼,瞧你愛吃的很。”

舜鈺這才察覺,紙包里最後一塊藕餅,被她咬了兩口,忘記給沈二爺留一塊了。

厚着臉皮扯謊道:“味兒也一般,很甜,沈大人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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