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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鈺挑簾進房,翠梅正使喚婆子收拾桌面,小傢伙已洗過澡,元寶被奶娘抱在懷裡正喂着,小月亮則躺在床榻上,穿粉白綉海棠花斜襟衫子,兀自蹬腿兒玩耍,一下子瞧見娘親的面龐,笑眯了眼,伸着胳膊要抱。

舜鈺連忙抱起她,生下來贏弱的如貓崽般,幸得都很爭氣,能吃能睡,如今粉嘟嘟可招人疼。

去汲她身上透出的奶香,忽然怔忡,竟隱隱嗅到一縷清冷的檀香味兒,熟悉極了。

她抑着怦怦心跳,喚過翠梅問:“今有誰來抱過小月亮?”

翠梅想想回說:“奶娘和我......還有秦奶奶抱她在門口曬了會日陽兒。”

纖月走過來,笑着插話:“可寸!恰錢大夫乘馬車打門前過,把小月亮接到手裡把脈,又讓我回屋抱元寶,說都養得很好呢!”

舜鈺失落地笑了笑,瞧她胡思亂想甚麽,竟然以為是他來過........

元寶吃飽了,哼哼唧唧找娘親,舜鈺也接過來抱着,小子更沉些,緊緊攥住她的手指,兩條小胖腿卻不老實,不小心踢到了妹妹,小月亮似被唬着了,撇起小嘴要哭不哭的,眼裡泛起淚花。

“可憐的小丫頭。”纖月心都要化了,彎腰來抱,舜鈺把元寶遞給她,自摟着小月亮溫柔輕哄,或許女孩兒緣故,膽子很小,受不得驚,更需人多疼惜她一些。

元寶不曉得做了壞事,由纖月抱着還輒身找娘親,見娘親不理他,卻也乖乖地。

纖月壓低聲道:“告訴您樁事兒,聽秦府里婆子傳的,昨晚夜半時大奶奶生了,秦爺卻不在府。”

“秦硯昭在哪裡?”舜鈺撫着奶娃的背脊,瞧她闔眼要睡了。

纖月嘆口氣:“在教坊司王美兒那處,梅遜趕夜去報信,也不知怎地,至天明才回府,孩子雖是平安誕下,大奶奶卻得血崩症,虧得宮裡太醫醫術高明,否則差點命都休矣。”

兩個奶娘過來把睡熟的孩子抱走,纖月瞧她神情淡漠,並不多話,遂識趣地指一事告辭去了。

舜鈺由翠梅伺候洗漱安寢,卻無甚麽睡意,倚在床頭拿過書看,卻又看不進,聽得淅淅瀝瀝滴打芭蕉聲,隨朝窗外望,枝影晃動,想着纖月方才說的話兒,不覺心底生寒。

暗忖秦硯昭經了前生落魄,怎奈重活一世,秉性大變,端得如此殘酷無情,說起如今他雖是位高權重,卻也得來不光彩,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罪孽深重總有相報時。

窗外的雨落得愈發稠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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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午,大理寺。

錦衣衛指揮使羅冠、指揮同知黃良、指揮僉事陳景、皆戴烏紗帽、着飛魚服、系鸞帶、挎綉春刀,坐於椅上,身後立穿青綠錦繡服的千戶曹瑛及三五校尉,皆威風凜凜,氣勢迫人,把個少卿堂佔去了半壁。

姜海坐於案前,側坐左右寺丞樊程遠與蘇啟明,身後立寺正董皓、馮舜鈺及寺副陳肖幾人。

張步岩拎紫砂壺來斟茶,才給姜海、羅冠盞里滿上,那邊校尉已嘀咕嫌慢:“若照這速度抓捕要犯,老子的頭早沒了。”

舜鈺看張生手忙腳亂不忍睹,自去拎壺來,手腳利落的替黃良、陳景斟滿,再去討曹瑛手裡空盞。

曹瑛慢慢遞過去,目光一錯不錯盯着她清俊容顏,旁幾校尉覺察到甚麽,擠眉弄眼撇嘴笑。

“這可就是那被‘鷹天盟’刺客劫掠去的馮監生?”其中一人驚奇地問:“他們可有給你受刑?”

舜鈺把斟滿的茶盞還給曹瑛,朝那人回話:“受再重的刑也比不得你們手段狠辣。”

這話說的清脆直白,諷意十足,一時倒把他們堵得語塞,連羅冠也微微朝她側目。

恰張步岩湊近過來,舜鈺心裡爽快,迅速輒身要走,哪想曹瑛眼明手更快,攬住她的肩頸帶近跟前,唇角勾起戲謔:“抽個時辰給哥哥講講,他是怎麽給你受刑的?”

“曹千戶請自重。”舜鈺用力踩他皂靴,思緒很凌亂,這曹瑛到底是個甚麽人物,屢屢幫襯着沈二爺,怎又邪性狂狷的可怕。

曹瑛面不改色地鬆手,看着舜鈺頭也不回站去原處,再掃過探尋來的目光,語氣含幾許輕佻:“那是我弟弟,誰都不許動他。”

“你何時有的弟弟?”黃良忍俊不禁。

“才認下的!”曹瑛端盞湊近唇邊,如吃酒般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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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啟明提點舜鈺:“你勿要去招惹他們,手上沾着血,皆是殺人不眨眼的狠角兒。”

舜鈺頜首稱是,姜海見眾人已閑閑散散吃過茶,清咳一嗓子,神色嚴肅說:“四月前昭獄失火,罪臣及獄吏死傷半數,言官日日諫諍封駁,百姓人心向背,江山安危,藩王動靜,已是間不容髮,大理寺奉皇上旨意,徹查此案,罪者當誅,還言官真相,百姓清明。本官授楊卿之命,特請諸位將當日情形據實詳述,不得隱瞞絲毫,還望多加體諒!”

羅冠把茶盞一頓,面無表情道:“皇上已交待過吾等,盡全力配合大理寺查案就是,那日當值的錦衣衛及生還獄吏,已將供言抄錄成冊,呈你們就是。“

陳景掏出卷冊,起身雙手奉上,姜海接過,轉遞給左寺丞樊程遠,由他訴案情。

樊程遠先將供言細讀一遍,舜鈺凝神細聽。

”那日從辰時記,獄卒輪值,巳時送吃食涼水給牢中罪臣,用飯畢從巳時二刻起,錦衣衛接連提審罪臣且用刑,火刑用過十次,直至未時三刻炭燼灰積方罷。申時初刻,首輔徐炳永及刑部尚書周忱帶十數刑部衙吏,要親自過審沈澤棠,當值獄卒不敢做主,上報指揮同知黃良、指揮僉事陳景,均不敢表態,送指揮使羅冠報審,亦不敢簽,驅馬進宮面見聖上,得聖上批核,准!“

舜鈺暗暗手握成拳,徐周二人能如此囂張跋扈,背後始作俑者果然是皇帝朱煜。

繼續聽道:”酉時初刻由徐炳永及周忱提審,刑部衙吏用刑,先打三十棍,見不認,再後杖二十,裳褲鮮血透染,依舊咬牙不認,遂上全刑{夾、拶、棍、杠、敲}。至戌時方止,滿地血淌,沈澤棠伏地,獄吏指觸其鼻息間,氣若遊絲,時斷時續,其間指揮同知黃良、指揮僉事陳景,反覆諫言不下十次,均道這般要出人命,徐炳永及周忱只道自會處之,驅其二人勿礙公務......”

舜鈺默默垂頸,眼淚滴落至足面兒。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