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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獸般的頭腦里依稀殘存的記憶讓他對一個地方念念不忘,於是他在那個地方附近住了下來。在那裡,他繼續獵殺,來者不拒,只要牙縫裡還有滴落的鮮血,道德良心對他來說就只是一抹紅斑,體內的飢渴讓他完全顧不上考慮獵殺目標的身份。

雖然他已經向野獸低頭,但是曾經的回憶卻開始襲來。他在咬斷一個乞丐的喉嚨之前,在他的瞳孔倒影中看到了一個長鬍子的人。那個人看上去很憂鬱,有着某種熟悉的感覺:他的雙臂上帶着傷疤。也有一些時候,當他捕獵黑暗小巷中的落單幫派成員時,匕首的味道會讓他想起一把老刀上流淌的鮮血。鮮血從刀身淌到他的手上,然後他摸過的所有東西都會帶血。有的時候他會想起那個女孩。

然後依然是鮮血。

他意識到自己一直都沒能逃出自己的人生,無論他做什麼都無法洗刷那些往事。他留下了太多傷痕,即使他記不起自己的過去,這座城市也不會淡忘。每當他看到祖安罪犯們的眼神——幫派老大、殺人犯、竊賊——他就看到了自己。他背後的儲液艙就會給他的身體注入憎恨。他的鐵爪就會撕開他的手指向外伸長。

他開始獵殺。

不分青紅皂白的殺戮已經不能滿足沃里克,現在的他專門追獵那些已經雙手沾染鮮血的人。正如當初那個來到辛吉德門前的自己。

他依然很想知道這一切是不是自己當初想要的結果。他已經忘掉了很多細節,但他記得的部分已經足夠了。他記得辛吉德說的沒錯——曾經那個好人只是一個謊言,災難已經揭露了謊言,展現出赤裸裸的真相。

他是沃里克。他是個殺手。

而世上有那麼多的殺手,等待着他的獵殺。

我在黑巷附近找到了她,這裡是生意人和小偷做買賣的地方。什麼都能賣,全都是偷來的。我可以把他們全部殺光。

他們覺得躲在陰影里就能夠藏住自己的惡行?藏得住匕首的寒光?藏得住骯髒的交易?我在這裡都能聞到這破爛城市另一頭的流浪漢嘴裡的微光酒味。

我知道他們的罪過。我嘗得到。

然後我看到了她。她正在接手一條信息,碰頭的是斯賓羅男爵的人,滿臉的橫肉和刀疤。她把信息放進了傳音管。然後他跟她低聲吩咐了什麼。

我都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會說話,甚至還會寫字。我之前只聽到過他的慘叫。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我拿了他一條腿。現在他的假肢都已經生鏽了。

他用肥碩的手掌遞過幾枚銀輪,她伸手接了過去。齒輪形狀的硬幣發出清脆的聲音,帶着血的味道。這痛苦從一個人傳給下一個人。如果你想在這座城裡得到什麼東西,你有多少銀輪是無關緊要的。痛苦才是這裡的硬通貨。

我的記憶中有一個人很會這一套——手裡大把的鮮血和銀輪——但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我嚎了一聲,兩個人一驚,身子一縮。我的增強體發出惡毒的綠光,連黑影也似乎在退縮。女孩看了一眼扭頭就跑,但並沒有往巷子深處跑。她畢竟是傳音管信使,她向上快爬,鑽進了黑暗裡,她選的路幾乎沒人追得上。

恐懼。身手很快、但又很弱。身上帶着煉金男爵封章的傳音管。幫眾們一定會被她引出來。

太完美了……

我開始打獵了。

我們飛快地奔跑,城市變成了模糊的殘影,我的爪子劃破煙霧,一邊跳過屋頂一邊尋找落腳點,緊追着傳音管信使。我在城中用爪子開出了一條路,像是一道傷口,流着煉金科技的毒液,在小巷裡聚成水坑。

她一個折返,翻身跳過一台裝着酊劑的推車。她幾乎和我一樣熟悉這座城市。她知道我想把她逼到什麼地方。遠離安全的庇護所,去往信使們最害怕的危險地帶,只有灰霾能逃得掉。

我需要提醒她一下,我比黑暗之中等待她的東西更可怕。我落到她正前方,憤怒地大吼一聲,順便抓破了一根蒸汽導管。她猶豫了,但沒有多久就轉身往下方跑去。正是我要她前去的方向。

她費力地爬上高牆,然後順着滑軌滑到地面,我能聽到她急促的喘息聲。她正在祈禱風之女神能拯救她。或許我也應該為她祈禱。我體內的野獸想要的不只是殺戮。它要吃肉。

我現在就能殺了她,輕而易舉。我感到爪尖正在向外伸展,渴望着血肉。我已經忘了自己為什麼要留她活命,直到我逼到了更近的距離。她踉蹌着翻過一個欄杆,然後回頭看向我,我看到她眼裡自己的倒影。

她的眼中充滿淚水。

這一幕……好熟悉。

我慢了下來,向著黑暗嚎叫,將那個女孩繼續向前方驅趕。她向下跳到了古老傳音管道系統的迷宮。我繼續在後面尾隨,她進入了死胡同,我遠遠地躲在後面。

這個女孩以為我要殺她。以為我的尖牙是衝著她的喉嚨。但她只是誘餌。她將在這裡誘出我真正的獵物。

那些把她當作獵物的人。

“哎呀呀,看看灰霾里掉出什麼來了。”一個幫派成員從暗處走了出來。他和他的同夥將那個女孩團團圍住,他們手中的刀刃反射着深坑中僅存的點點光芒。我認識他們身上穿的破布。灰釘幫。一個死人,過去和他們有些交情。

相同的場景,不同的女孩......

我趕走了回憶。我不要回憶。

“我認識你,”一名灰釘幫成員說到,她臉上穿了許多環。“你是給伯根跑腿的吧?斯賓羅手下的大炮兒。那個變態又和你說了些啥?有沒有不想讓我們知道的?”她笑着用匕首敲了敲傳音管。

“求求你饒了我,你不明白!”女孩一邊啜泣着,一邊打量着她身後的灰暗角落,想要伺機逃走。

“你也沒明白,”為首的幫派成員說。“我們要找點樂子。”

我猶豫了一下,那個惡霸從女孩手中打飛了傳音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