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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我和黛米爾有點打情罵俏的味道,而這位波斯姐姐似乎還很是樂在其中,並氣鼓鼓的打馬去前面。

西嵐山口名曰山口,其實為本地的土著千百年來狩獵放牧在連綿起伏的山坡、山樑上留下的一條狹窄的棧道,僅夠一人牽着馬匹在上面行走。

我和黛米爾於是停止了言語上的交流,我們一行九人在山道上首尾相連,牽着各自的坐騎,驅趕着馱貨的馬匹,在這人跡罕至的山野之中留下了長長的身影。

青鸞已經飛回來了,嘴裡還銜了一顆剛剛泛青的無花果。

說明在卡恩山地東邊的荒漠之中,還有無花果樹,並不是了無生機的戈壁沙海。

我們總共花了四五日的時間才走出了卡恩山地,與東邊的河套綠洲相比,也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熾熱的氣浪迎面而來,放眼望去樹木疏落、蒿草枯黃,原本赤色裸露的山體似乎在冒着淡淡的紫煙。

現在回頭已經來不及了,耽誤時間不說還會惹來黛米爾和格蘭德騎士的笑話。

好在我們每人都大體準備了十天左右的給養,草木雖然枯黃,但馬匹已然可以在蒿草從中尋找到一些可以果腹的草根和青葉。

另外此處距離多條河流匯聚的斯伯罕綠洲也就十多日的馬程,更何況我們曾穿越過世間最乾旱酷熱的黃龍沙海,如此有草地、有樹木的高原戈壁荒漠根本就難不倒我們。

而目前受到考驗的應該是黛米爾主僕二人,他倆似乎也沒有想到這裡如此的地氣和荒涼。

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找個本地的嚮導,在西嵐山口的幾天里除了遇到了十幾個視我們為惡魔避而遠之的土著野人,一個能夠和我們正常交流的獵戶都沒有遇到,這讓我很是納悶。

在中土要尋找真正的智者高人需到深山中踏尋,是謂隱士。

而這波斯國的山野,也許自古以來就是地廣人稀的緣故,一個來自文明世界的部落久居此地不與外界接觸,似乎也已經失去與山外世界所有聯繫。

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不知寒暑四季、不懂家國倫理、自成一體的山地野民。

“黛米爾,你們火祆教不是以傳播智慧和富貴的福音為己任嗎?那你們的主教、護法、神父們應該到這樣的蠻荒之地來,讓這些混沌的土民得以開化,也能夠享受到光明之火的照耀!”

看着這些被塵世遺忘的土民,君王不理睬他們,宗教啟智、厚生、慈悲的福音又不能眷顧他們,任由他們如草芥一般的生長和死亡,何其可悲也!而這些土著離喧嘩的現世也就不過十來天的腳力。

“少主先生,我從來沒有見過世間還有如此過活的族群,所見過的最悲慘的蒼生是在巴比倫和赫拉特城的人市中那些待售的奴隸!阿門,願馬茲達天神能夠賜福於他們。”

善良的黛米爾法師看着這些形同獸類一樣、不分男女老幼族群生活在這山間的石洞里以採集和打獵為生的同類,含淚祈禱道。

“既然遇到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比如讓格蘭德把他們帶到山外去,就算是賣給別人為奴為仆,也比在這山間好上百倍!”

古蘭朵也是同樣見不得可憐之人,在給我們做翻譯時已是淚流滿面,我真擔心這樣會再次讓她回想起童年時候的悲慘往事。

儘管我們抱着熱忱之心,這些山地人似乎對我們的到來很是戒備。

秦沖、沙米漢他們一袋裝有布匹、肉乾、胡麥的皮囊,放到他們跟前時,這伙山地人盡然在幾位手執梭鏢的壯年裸身男子的警戒之下扶老攜幼落荒而逃。

“護法,少主先生,你們不要費心了!他們不會領情的!這西嵐山地一年當中沒有幾個人從此經過,就算有路過的估計也會把這些土人當作走獸一樣的獵殺!所以山地人對於我們這些穿着衣衫的外來人已經有了刻骨的仇恨,我們現在最大的慈悲之舉就是儘快離開此地,不再去打擾他們!”

格蘭德經常在這一帶行走,對於山地人族的生活脾性有一些了解。

古往今來他們這些從巴比倫、波斯格里斯、羅馬國過來的都是征服者,佔據了沿途最富庶的土地。

而當地的土著卻被放逐于山野,才變成了我們所見到的這些土人。

如此恩仇在五胡禍亂漢地的那些年代,我們的漢家先祖們都曾經歷過,記憶的深處似乎都還留有這樣的印記。

所以在見到這些山民時,憐憫之心油然而生,也就有了讓格蘭德帶領他們走出山地的想法。

但這些土人不領我的好意,我又要忙着趕路,只能就此作罷。

如今在這赤地千里的荒原之上,連個土著的人影都見不着,更不要說這個可以領路的嚮導了。

好在一直往西延伸,不知何年從此路過馬隊的車轍還能夠依稀的看見,我們已經別無選擇,撒開馬蹄向西縱橫奔馳便是。

大概在這荒原上奔馳了百十里路,馬隊遇到了一處剛剛乾涸沒有多久的河床,上面密密麻麻的嫩綠的青草真是太難得了。

我於是決定就地露營,先在這兒讓我們的馬匹填飽肚皮再說。

儘管途中裹了一塊遮陽的紗巾,幾日的行程下來黛米爾這位波斯麗人嫵媚的臉蛋,也變成了赤紅的顏色,不再對我有太多的誘惑。

可能長期在巴比倫通往赫拉特城這條沙海連綿的官道上行走的緣故,這個女子盡然對於馬背上的長途奔馳沒有太多的不適應。

商途之中每到這個時候,比的就是意志、信念和鬥志了,也是馬隊最清靜的時候,不再有了啟程幾天的歡聲笑語。

大夥都憋了一口氣,一門心思的趕路,也就沒有了多少的閑扯和囉嗦。

今天是秦沖、沙米漢兩人搭帳篷,赫斯魯爾、劉真兒、格蘭德三人前去牧馬,晚炊之前古蘭朵的任務是把全程的路標在錦圖中補上。

而我則陪着黛米爾小姐在營地的周邊轉轉,看看能不能找着水源地和當地的土著,蘭頓大哥隨行充當我們的臨時翻譯。

說真的,羊皮水囊盛裝過的飲水如果不是渴極了是沒法下咽的,一股濃濃的羊油膻味讓人聞之作嘔。

路途之中儘管所有的皮囊都會裝滿水以作儲備之用,但每天的宿營地附近如能找到新鮮的活水,我們是萬萬不會用皮囊中的盛水煮茶做飯的。

臨離開之前,還會把所有的備水全部置換一遍。

周邊方圓幾十里的範圍內盡然看不到一個村落、甚至是一座氈包,更是找不着半滴的清水。

但幸運的是,在回來的路上,我們盡然碰到了一家從高原北方轉場過來的土著牧民。

這戶牧民人家有六口人,趕着一群瘦弱不堪的波斯奶牛、山羊,三四頭雙峰駝的背上馱着他們所有的家當。

還有幾匹充當腳力的老馬,如朝聖一般的本着河床中的青青草灘而來。

幸運的是這戶牧民的長子盡然會波斯國官話,他向我們介紹如今是高原上的旱季。

可去冬的雨雪似乎特別的稀少,今春以來周圍高山冰峰上的積雪融水與往年同期相比差不多減去了一半,使得諸多以融水為水源的內陸河流從南到北、由東至西出現了一大批的斷流。

原本就少的土著牧民們也因此沒有了活路,開始向四方流散逃亡而去。

而他們一家則帶上了所有的財產,橫跨兩百多里的路程來到了這片他們曾經在旱季放牧過的大河邊上。

沒想到原來如此滂沱的大河盡然也因乾旱而斷流了,談起後面的生活,這個年輕牧人的臉上布滿了愁雲。

“兄弟,沿着這條河床一直往東走,在卡恩山的那一邊就全是綠洲了!天主會保佑你們!”

看着這位以土色的牛皮革裹身遮羞的土著少年,黛米爾滿心同情的指點迷津道。

“山外都是官家教會的土地,我們山地人是不能涉足的!一個月前我們的一個族人剛去山外謀生就被當作異教徒,讓綠洲上的官家給活活燒死了!”

說到這裡,少年的眼裡充滿了無奈和憤怒。

“黛米爾護法,你們火祆教鼓吹光明天神的福音,卻如此不顧這些黎民的死活,何來的慈悲厚生!”

聽了蘭頓大哥翻譯之後,我也禁不住質問黛米爾道。

“這些我都不知道,我也終於明白那些鄉下的神父為什麼要結伴出走東方去尋找真神了!我有罪!阿門!”

黛米爾在胸前划著十字,痛心的懺悔道。

“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馬茲達天神的旨意。既然你遇到了這些苦難,身為護法今後就想辦法去改變這一切吧!回去後可以說服赫拉特總督大人,把這片荒原納入他的管轄之下,你們火祆教也可在這兒建立一個基地,動員各方的力量來救濟一下這裡的土著難民,這才是真正的王治和聖教之道。”

見黛米爾如此的懺悔,對於這些天來見到的山地土人們的麻木與苦難也深表同情,我乘機鼓動道。

她在今日的薩珊王國有這樣的資源和權力,來拯救一下這些土人貧賤的凡軀和沒有開化的靈魂。

“少主先生,謝謝你!讓我認識了這個真實的世界!回到赫拉特後我一定要做成這件事,說服父親在這片山地開設一個置所,從東北運送糧食過來,給予這些土民國人的身份!另外,不久的將來,我將會是這片土地上的第一人神父!相對於身體的苦楚,沒有開化的麻木的靈魂才是最可悲的!”

黛米爾拭去了臉上的淚水,慷慨激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