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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o84章一片含羞草

過齊河,經禹城,這天到了平原縣。

一路上,乘客上上下下,頻繁更換,夏潯現真正的長途客人倒有六個:他和西門慶、那對魁梧的大漢,還有那兩個年輕的女子。幾天下來,大家彼此之間多少熟悉了些,夏潯已經了解到,那兩個大漢是常常行走關外的參客,年紀大的那個叫古舟,年紀的那個叫何軻朔。

百年的長白山老參別看在當地賣不上錢,可只要掘出一株帶回關內,就是價值數百倍的珍罕之物,所以這兩個參客看着粗俗,出手卻極闊綽。一路上,兩人都是住上等客房,吃最好的飯菜。

夏潯和西門慶路引上寫的是徐州王記皮貨店的夥伴,起居自然不能張揚,不過兩人的吃住倒也不算太差,有時伙食不好,兩人就會隨便找個借口不吃,然後跑出去尋個地方打牙祭。

至於那對姐妹,卻不知名姓,她們之間只以姐妹相稱,名姓一類的東西只有車行手中才有,只有沿途城阜和巡檢哨卡才有權檢驗,她們自己不說,旁人自然不便貿然去打聽一個姑娘家的姓氏閨名。

看起來她們囊中很是羞澀,一路上只住最低廉的客房,有時是最便宜女客的大通鋪,吃的更是簡單,一碗粥一碟鹹菜就是一頓早飯、一個燒餅一碟鹹菜就是一頓午飯,至於晚飯么,則是一碟鹹菜一個燒餅,看得多了,夏潯和西門慶私下說起她是,都以燒餅姑娘稱之而不名。

西門慶是個看見漂亮女人就挪不動步兒的主兒,也不知和人家搭訕了多少次,可是那個姐姐就像一片含羞草,你多看她一眼,她就紅了臉含羞低頭;你故意搭訕,和她說一句話,她也是紅了臉含着低頭;你同車而坐一伸腿不心碰到了她的裙裾,她還是紅了臉含羞低頭......

西門慶就沒見過這麼愛臉紅這麼喜歡害羞這麼不願說話的姑娘,饒是他在美女面前一向是愈挫愈勇、臉皮極厚,幾次試下來倒也無妨,幾十次試下來也覺得乏味的很,此後便也不再與之搭訕。

大車常走北平這條路,所以對一路打尖住宿的時間拿捏的特別准,傍晚時分,恰好進入平原縣城。大車在城裡東拐西繞的走了一陣,在一處客棧住了下來。這兒比較偏僻,客棧周圍地方大,容易停下車馬,門口已經停着幾輛大車,有濟南四季車行返程的車子,也有其他各地的行旅客商。

平原是個縣,除了三國時候劉備落魄時曾在這兒當過縣令,沒有什麼可以大書特書的歷史。他們住的這家客棧不大,夏潯早就注意到,車行選住的客棧,都是他們極熟絡的,當然,這樣做有好處,知根知底的客棧,可以最大限度的保障客人的安全,不過在住宿、飲食、衛生方面也就不那麼講究了,反正是不住也得住的客人。

那店裡的飯菜做得不咸不淡,味道實在不怎麼樣,兩個人嘗了幾口便停了筷子,相互打個眼色,便要出去找家飯館兒,走到門邊的時候,看到燒餅姐姐和燒餅妹妹坐在一張桌前,向二要了兩碗白開水,正在啃着**的燒餅。

夏潯和西門慶出了客棧,在街頭漫無目的的逛了一陣,看到一家風味驢肉館,便進去要了幾道地方風味的驢肉吃,又要了幾張驢肉火勺當點心,這才準備返回客棧。

此時天色更深了,街上行人不多,尤其是深秋近冬時節,寒風一吹,亦覺寒冷,本來就是縣,街上難見幾個行人,只有一些野慣了的孩子還不回家,一個個爬牆頭、躲貓貓,猶自玩得興高采烈。

正行間,忽有一位大嫂呼地一下從屋子裡鑽出來,當門一立,雙手叉腰,運足丹田之氣,大吼道:“二狗子你個死孩子,日頭下山了還不着家,你又皮緊了是不是?”

夏潯正走着,被她這一吼嚇了一跳,不禁失笑道:“咱山東大嫂,着實彪悍。”

西門慶不期然想起自家娘子東,心有戚戚焉地點頭贊同:“是啊是啊,唉女人家,還是性情溫柔些的好,你看那燒餅姑娘,我家東若能有人家一半的溫柔靦腆,我就算是前輩子燒了高香嘍......”

“嗯?”

西門慶剛說到這兒,忽地一拉夏潯,迅往牆邊一閃,夏潯也是極機警的人,雖還不知緣由,卻也立即掩身牆側,見他探頭探腦向外望去,忙也隨之打量。

胡同里進去十餘步,有一家當鋪,門口掛着兩盞氣死風燈,高麗紙裱糊,紅桐油塗色,上邊寫着“福”字兒。台階下邊往街上這邊來的方向,站着一位纖弱秀雅的姑娘,她前邊卻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一條手臂扶在牆上,正好堵住了她的去路。

夏潯的視線自那大漢肩側越過去,這位姑娘可不正是燒餅姑娘么,與她對面而立的那個大漢,雖只看得到背影和半側臉頰,夏潯卻也一眼就認出她就是關東參客古舟,幾人同車而行好幾天了,夏潯絕不會認錯。

只聽古舟嘿嘿笑道:“娘子不要怕,古某不是壞人。俗話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我一路同車,同行同止,也算是前世修了上百年的緣份對不對?我只是想要幫你而已。”

燒餅姑娘紅着臉,捻着衣角,怯生生地道:“古大叔想要幫助奴家?”

古舟上下打量着這身形纖纖如月、氣質妙若幽蘭的女孩兒,嘖嘖嘆息道:“你看看你,正是貌若春花的年齡,卻吃了這麼多苦。其實一路上我就注意到了,娘子囊中羞澀呀,你看,這天越來越冷了,說不定這幾天第一場雪就該下了,偏是這時候,你還拿了衣服來當,穿得如此單薄,路上萬一生一場病,豈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我老古是個善心人,一時不忍,這便追出來了。”

燒餅姑娘眨眨眼,納罕地道:“那幾件衣服,都是奴家自己做的,質料款式普通的很,大叔可是想要買么?可我已經當給人家了呀。”

古舟道:“噯,我個大男人,買那東西做什麼。只是眼見娘子如此的清苦,偏又是這麼一副招人疼的模樣兒,我老古心軟,看不下去,想要幫襯幫襯你。”

“喔”

燒餅姑娘羞澀地一笑,福身道:“行程雖然辛苦,也還可以將就,古大叔的好意,奴家心領了,萍水相逢的,奴家可不能收受大叔的財物。”

古舟嘿嘿地笑起來:“娘子不願無功受祿,那還不簡單么,只要娘子你投桃報李,許我一些甜頭不就行了?”

燒餅姑娘臉色微微一變,輕輕後退半步,有些緊張地道:“大叔這是......什麼意思?”

古舟笑道:“娘子,你也看到了,古某這一路上,吃飯就得是四碟子八大碗,住宿,必須是天字號頭等上房,錢嘛,對我來說意思。娘子若肯陪伴着古某,侍寢暖床,同宿同行......

嘿嘿,這一路上你吃的用的全包在古某身上,分手之時,古某還額外奉贈你一百貫鈔,一百貫啊水靈靈的丫頭我都能買六個了,怎麼樣?那樣的話,你們就不必頓頓的鹹菜燒餅,燒餅鹹菜,趕上客人多客房少的時候,還得被人趕去住柴房,怎麼樣?”

那女孩兒又驚又怕,連連搖頭道:“古大叔,人家道你是個好人,怎麼說出這樣荒唐無禮的話來,人家不要聽,請讓奴家過去。”

古舟見她膽怯,色心更壯,頓時冷笑道:“,老子在長白山下,一條參須就夠玩一個黃花大閨女,為了一條十年的老參就敢殺人,今天難得善心大,好言好語與你說話,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燒餅姑娘見他兇惡的樣子,不禁駭得花容失色,連連後退,顫聲道:“你......你想怎樣?”

古舟獰笑道:“實話告訴你,在長白山,古爺是數得着的參客頭兒,縱然在這犯了事兒,古爺只要往關外一躲,過個一兩年風平浪靜,換一份路引照樣大搖大擺的在大明行走。古爺看上的東西,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今天是看你那模樣兒實在招人疼,家境確又貧寒,一時善心大才想使錢成就好事,你既然不願意,你道爺們不能用強么?”

那女孩兒可沒想到他被拒絕之後竟敢當場翻臉,就算為非作歹之徒,哪有如此肆無忌憚的?她卻不知這古舟乃是常年在關外行走的人,那裡的人哪知什麼王法規矩,誰拳頭大誰就是爺,在長白山上弱肉強食、黑吃黑、拼山頭,玩命的買賣干多了,那是真正的江湖亡命。

女孩兒倉惶退了幾步,怕得眼淚都要下來了,西門慶一看,立刻開始擼胳膊挽袖子,夏潯低聲問道:“你幹什麼?”

西門慶瞪眼道:“救人吶,這種英雄救美的好機會,我怎麼可以放過?”

夏潯道:“能在長白山上開山立櫃當參客頭兒,武功想必不弱,你確定是他的對手?”

西門慶道:“不曾比過,我怎知道?”

這時古舟一步步逼近,袍襟一撩,露出腰間一柄短刀,獰笑道:“想喊人?你試試看,看是你喊得快,還是本大爺的刀子快,長白山一人多高的大黑熊,力有千斤,大爺我一刀就能攮破它的苦膽”

西門慶一聽嗖地一下縮回頭來,膽怯地道:“你說,他知不知道人的苦膽長在哪兒?”

夏潯沒好氣地把他拉開,順手撿起半塊磚頭,冷笑道:“武功再好,一磚撂倒,你看我的。”

那女孩真是怕極了,她一步步退去,後肩忽地觸到牆壁,再也無路可退,不由渾身抖,眼見古舟噌地一下拔出了明晃晃的短刀,夏潯手中的磚頭已經舉了起來。

就在這時,那女孩胸膛急劇起伏了幾下,忽地叫道:“二百貫”

夏潯一怔,古舟持刀的手也忽地頓住,問道:“你說什麼?”

那女孩臉蛋紅得像塊大紅布,雙腿緊張的直打顫,聲音卻漸漸穩定下來,她直視着古舟,用清晰而穩定的聲音說道:“我說,給我兩百貫,我的人......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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