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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不可收拾

早朝的時候,站在前邊的大臣發現走上御座的皇帝臉sè不太好,朱允炆膚sè本來就是白皙的,此刻仍然是白皙的,卻缺了些健康的血sè,眼皮也有些浮腫,微微蹙起的眉鋒,將他鬱郁的心情毫不掩飾地顯lu出來。

朱允炆的臉sè的確不太好,心情也不太好,昨兒一宿他就沒怎麼睡覺,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後來乾脆披衣起g,隨便翻出本書來看,害得本被喚來shi寢的皇妃風寶兒戰戰兢兢地陪他坐了一宿。

“眾卿......平身......”

朱允炆有氣無力地說罷,看着階下緩緩起立、貌極恭馴的群臣,忽然一陣心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真是這樣嗎?對朕的一切決定,無論對錯,他們真的只有一味的服從,而且是從心底里服從嗎?湘王......以死抗爭,闔家,這又怎麼說?”

他忽然想起了xiǎo時候聽父親說過的一件事,這件事還是他幼年的時候聽過的,已經陳封在心底很久了,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想起來了。父親對他說的,是三國時候的一件事,有一次,魏文帝曹丕在酒席宴前,忽然一時興起,向群臣問了一個問題:“若生父與君王同時身患絕症,而只有一丸yào,只可救一人,眾卿是救君呢,還是救父?”

文武百官紛紛慷慨陳辭,向皇帝表示自己的忠心,說如果他碰到這樣的局面,一定會舍父而救君,其中卻有一個叫邴原的大臣一言不發,曹丕點名問他,邴原大聲答道:“臣當然救父!”

當然救父,救君還是救父,這還需要討論嗎?在他看來,當然是父親比君王更加重要,曹丕沒有加罪於他,因為曹丕也知道,那些聲稱舍父救君的大臣,不過是討他的歡心,說的都不是真話。

父親對他說:“天下至親,莫過於骨rou。我們生在帝王家,較之尋常人家兄弟手足,更多了許多規矩、體制,所以遠不及尋常人家的親人有機會親近,唯其如此,我們更要重視親親之情,多多關懷體貼骨rou至親。”

他的父親朱標,一直沒有什麼顯赫的作為,連皇太子也沒做幾年就病死了,可祖父的二十多個兒子,有的慈善,有的暴戾,有的乖張,有的孤僻,不管什麼xing情的,卻都對他父親恭馴親近,真的把這個大哥當成大哥敬愛。即便他的父親逝世這麼多年,不管誰提起他來時,都仍然是滿懷崇敬。

難道先生教我的錯了嗎?我該向父親那樣嗎?我這樣做有什麼不對?我是皇帝,我是皇帝!他們為什麼就不能成全我的一片苦心?

朱允炆的面孔扭曲了一下,恍惚間,似乎聽到有人正在呼喚:“陛下,陛下!”

“嗯?”

朱允炆清醒過來,定睛看去,才見鴻臚寺官員正xiǎo心翼翼地站在那兒,說道:“皇上,今日謝恩、陛辭的官員都已經宣布完畢了,如果皇上不見他們,那麼......,就可以讓百官奏事了。”

朱允炆端正了一下身形,說道:“那就......奏事吧。”

“遵旨!”

鴻臚寺躬身領旨,轉向群臣,高聲喝道:“皇上有旨,群臣奏事,有本早奏,無事退朝!”

“臣有本奏!”

朱允炆眼尖,看見武臣班中,站出一員虎將,後邊似乎有人拉了他一把,他還狠狠地一甩袖子,擲脫了想拉住他的那位同僚,朱允炆這才看清,站出來的這位是當朝武臣一品,中軍大都督徐增壽。

“徐愛卿,有什麼話說嗎?”

“是,臣昨日聽說,湘王因xiǎo過受陛下詰責,闔家於宮中......”

徐增壽還沒說完,練子寧便越眾而出,沉聲道:“徐都督慎言,湘戾王是蓄謀反叛,罪行敗lu,惶恐自盡,可不是什麼xiǎo過。”

“你放屁!”

徐增壽勃然大怒,厲聲喝道:“反叛,又是反叛!先帝駕崩不足一年,周王反了、齊王反了、代王反了,現在湘王也反了,怎麼原來不反,突然之間天下諸王就都反了?反了也就反了,現在滿朝文武、天下士庶,就只聽說他們反了,真憑實據一件沒有!如果他們真的反了,臣為武將,願代陛下,第一個出兵討伐,戰死沙場亦不足惜,奈何只憑一言定罪,朝廷法紀何在?威信何存!”

黃子澄yinyin地道:“徐大都督,什麼叫‘原來不反,突然之間天下諸王就都反了’?你這是在暗諷皇上無道,致使天下不寧么?”

“我日你姥姥!”

仇人相見,份外眼紅,徐增壽已經憋了一夜的火了,一聽他把自己往溝裡帶,氣極之下破口大罵,卓敬忿怒地喝道:“徐都督,縱然你是忠良之後,位極人臣,豈可君前失儀,一至於斯?”

徐增壽倒也知道憑他這句話,朱允炆如果有心為難,可以斷他個失儀之罪,乾脆指着黃子澄,搶先向朱允炆告起狀來:“我日你個姥姥,你挖抗埋我!皇上,你聽見啦,他黃子澄表面上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盜nv娼,他居心叵測,yin險至極,他這是故意拐帶,陷臣於不義,皇上要為臣主持公道!”

朱允炆氣極,拍案喝道:“胡鬧,這是金殿,百官奏事之地,吵鬧什麼,統統退開!”

戶部shi郎郭任排眾而出,向朱允炆一揖,朗聲道:“自皇上登基以來,儲財粟,備軍實,為的是什麼?北討周,南討湘,剪燕雙羽,除朝廷大患、求萬世太平罷了,徐都督受朝廷俸祿,不該忠君之事,為君分憂嗎?”

郭任言下之意是:咱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皇上是要削藩的,從一登基就打算削藩了,早就開始做準備了。這幾個王爺都是帶過兵打過仗領過兵權,和北平燕王關係比較好的,不管諸王到底有沒有謀反之舉,都逃不出先被削爵的命運,湘王自己不識時務,怪得誰來?

你還幫他說話,你倒底是站在哪邊的?

郭任倒是站在朱允炆一邊的,可惜他這話說的太不委婉了,一點也不知掩飾,朱允炆聽了臉上不由一紅,還未來得及撇清自己,旁邊又有人說話了:“郭大人此言差矣,難道削光了諸王,就能萬世太平了么?”

“咦?誰這麼大膽子,明知皇上心意,還敢跟徐增壽那愣頭青一起跟皇上唱反調?”

眾官員扭頭一看,站在御使府群僚之首的袁泰差點兒沒氣暈過去,說話這人竟是他御使府的人,而且還是他為了打擊吳有道的親信,親手提拔起來的一位年輕的御使:“這xiǎo子忒不識時務,居然跟我唱反調!”

這位年輕的御使叫郁新,正是一腔熱血的時候,只覺自己身為御使,理當堅持公理正義,根本不理會袁泰那殺人般的目光,對朱允炆昂然說道:“陛下,諸王都是太祖的兒子,孝康皇帝的手足兄弟,陛下您的親叔父。二帝在天有靈,看到陛下您貴為天子,而自己的兒子和兄弟卻慘遭殺戮,他們心裡能夠平安嗎?所謂削藩之見,都是些豎儒的愚見,臣勸陛下不要聽他們的,不然我大明大好局面,恐怕不出十年,必生大luàn,到時候陛下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