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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和大理寺在一起,北半部是刑部,南半部是大理寺。刑部大院坐西朝東,大院西南角和西北角各沒有一所大獄,分別是官監和普通監,普通監是關押犯了重大案件的普通犯人,官監則是犯官及其家眷的關押之處了。

官監里的條件要比普通監好的多,官監里的獄卒對犯官也客氣,這是自古傳下來的經驗,誰知道哪個朝廷大員今天說要殺頭明天卻又官復原職的?你把人家得罪的很了,人家出獄以後,隨便一句話,就能把你像螞蟻似的掐死。

所以官監的獄卒不但對犯人非常客氣,在牢里依舊尊稱老爺,而且只要你有錢,想得些甚麼享受,打點到了,獄卒自會給你跑腿兒。

夏潯在刑部侍郎寥恩的陪同下走進了官監,裡邊洒掃的非常乾淨,天窗開的多,空氣也還清新,只不過因為許多犯官的家眷也都關進來了,所以牢房裡有點人滿為患的感覺。

一路走去,老婆哭、孩子叫,還有人破口大罵,仔細一聽,罵得卻是他們自己親人,比如方孝孺的親族、齊泰的親族,這時全然不記得他們做了官,一家老少雞犬升天帶來的實惠,只記得他們犯事把自己一家達累了,那話罵得極其惡毒,什麼污穢之語都有。

夏潯微微皺了皺眉頭,陪在一旁的廖侍郎見國公爺有些不悅,趕緊向獄頭兒遞了個眼色,獄頭兒馬上咆哮一聲:“統統閉嘴,小心吃鞭子!”,尊聲戛然而止獄卒可以對你客氣,你敢蹬鼻子上臉,他也真敢收拾你,常年守大獄的人心理是有些陰暗的,整治人的惡毒手段多得很。

廖侍郎恭恭敬敬地陪着夏潯往裡走,越往裡去,關押的官兒也越大,每間牢房裡關的人越來越少,牢房裡也就空曠了許多。

這些牢房裡的人又各不相同,有的人看刑部侍郎來了,似乎還是陪着一個更夾的官兒,坐在牢房裡不說話,那雙眼睛卻是一直緊緊跟着夏潯移動目光中透出渴望和希冀,只盼他是來傳旨釋放自己的。也有人猛地撲到柵欄邊,雙手抓着柵欄,向夏潯和廖恩破口大罵:“狗官、奸賊,你們不得好死!”,哈着腰跟在夏潯身後的獄卒也不客氣衝著國公爺破口大罵,這不是作死么,他們掄鞭子就抽,別看那牢房是一道道豎柵,他們的鞭法早就練出來了,從那縫隙抽進去不管你躲到哪兒都能如影隨形抽得他們慘呼連天。

有的牢房裡,那身穿囚衣的官兒對復潯和廖恩一行人卻是看都不看,自顧拿着枚石子,在牆上塗塗抹抹寫着詩句。

牆上新的舊的早有不少詩句,刻滿了整面牆就彷彿廁所里的塗鴉,這人還想吟詩,只能在其中找些縫隙,字還不能太大。

又有人端然而坐,眼看着夏潯和廖恩過去,神態從容,面帶微笑,彷彿大徹大悟的得道高僧,難以分辨是不是真的已淡漠了生死。

那時候臨刑高呼“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江洋大盜夏潯沒見過,但是現代社會死刑犯上刑場,也有滿不在乎、嘻皮笑臉的,是真的不怕還是故作從容,夏潯也難以確定他們明心理,對這些讀書人就更難揣測了。

人說監獄裡最能體現人生百態,看來還當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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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再往前,都是單人牢房了,方孝孺、黃子澄、齊泰、練子寧、卓敬,還有......”

夏潯站住了,向他略作示意,廖恩馬上挺起胸膛,四下一看,高聲說道:“輔國公爺奉皇上口諭,來這兒看望各位大人,各位大人昔日對皇上固然有所不恭、不敬,不過皇上寬宏大量,只要各位大人肯俯首認罪,皇上就會赦免你們......”,夏潯一抬手,制止了廖恩,說道:“皇上說:方孝孺、黃子澄、齊泰,篡改祖制、離間宗室,乃罪魁禍首,當為四年來國家損耗、百姓流離、宗室殘戮、將士傷亡負責,絕不可赦!除此三人,肯幡然悔悟者,皇上皆會寬待包容!”

夏潯直接說明,這三個人是必死的,求饒也沒用,這就是分化的第一步。他想勸解眾臣,卻又怕他們被方孝孺等人拿住大義擠兌,有些可以爭取的官員也就邁不出示弱投降這一步了,先把他們的生死說個明白,他們再提什麼慷慨捐軀,那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為了說服這些官員免作無謂犧牲,夏潯着實地動過一番腦筋。

他向左右兩邊牢房裡的官員們拱了拱手,朗聲道:“各位大人,昔日各為其主,各位食朝廷傣祿,效忠於皇帝,忠心可嘉,當今皇上並不怪罪。皇上曾說,你們都是太祖皇帝留下來的臣子,自然該忠於太祖皇帝傳位的天子,這是為臣之道,並沒甚麼不妥。

不過,建文帝長於深宮,不諳世事,被幾個奸佞之臣把持了朝政,盅惑君上,各位大人也被迫做了些破壞祖宗遣制、傷害皇室宗親的錯事,罪無可恕,情有可原。當今天子靖難,起兵殺至金陵城下,本是依從祖制,清君側,誅姦邪,奈何建文帝自慚罪過,無顏面對皇叔,竟爾自盡。為了江山社稷,當今皇上才繼承大統,只要各位大人..................”

夏潯這台階還沒給他們鋪完,便聽一聲冷笑道:“巧言令色,難改叛臣篡逆之事實,我等胸懷磊落,如光風兼月,縱然一死,也可名垂青史,雖死尤榮!爾等奸佞,卻將受萬世唾罵!”,夏潯一看,說話的正是黃子澄,夏潯微微一笑,說道:“原來是太常寺卿黃大人,失敬失敬。一個人,出一次餿主意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出餿主意,這麼高難度的事,黃大人都做到了,楊某對黃大人實在是欽佩之至。”,黃子澄臉色脹紅如血”撲到柵欄邊,戟指夏潯,怒聲道:“你......敢侮辱老人......”

夏潯撣撣衣袍,不屑地道:“光風霧月?你也配!曹國公兵敗北平城下,是哪一個替他矯飾遮掩,蒙蔽建文,以致他有罪不罰,反受重賞的?就是你這位帝師,你為什麼這麼做?是為了建文的江山還是天下大義?還不是為了一己前程!恐怕你是明知必死,為了身後之名,才如此矯揉造作吧!”

黃子澄氣得肺腑欲炸,可這件事恰是他無法反駁到污點,一時噎得他面紅耳赤,對面牢房裡的方孝孺沉聲解圍道:“小過無礙大節!大統自古常有長嫡之分,國家倫理綱常”豈能無序?我等所為,為國為民,問心無愧!在這一點上把持得住,些許瑕疵,又算得甚麼?”,夏潯扭過頭來,看了看方孝孺”問道:“那麼請問方學士”什麼倫理綱常關乎國運民生”這般重要?”,方孝孺振奐道:“皇室正統!”,夏潯淡淡一笑:“不過是先娶先芒、頭一胎罷了!”

方孝孺厲聲道:“這就是天意,這就是天道!”

夏潯道:“天意?說到天意,天意讓燕王殿下做了皇帝!你方學士不是崇尚上古禮制么,上車還有選賢任能,禪讓天下呢,是不是一個好皇帝,要看他對國家、對黎民百姓能做些什麼!建文偌大江山,敵不過北平一隅,他有何德何能?”,方孝孺曬然拱了拱手,不屑地道:,“皇上至仁至孝,豈是燕賊可以比得?”,夏潯嘆了口氣道:“至仁至孝,這句話聽得我的耳朵都快生出繭子來了,可我想破了頭,也沒想出建文御極四年來種種,到底仁在哪裡!孝在哪裡?難道甫登大位,禁皇子奔喪就是孝?難道無罪而誅,囚齊王、周王、代王,逼死湘王,就是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