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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皇宮,靜謐如一攤死水,冷落的宮道好似野獸張開的大嘴,擇人慾噬,沐昕就走在這樣的宮道之上,他此刻的心情異乎尋常的平靜,竟還有些如釋重負,他轉頭回望自己走過的路,唇角忍不住浮上一抹淺笑。

“沐大人,皇上知曉您進宮了,已經在乾清宮等着您了。”朱棣元身邊的內侍王彥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宮道之上,離着沐昕只有丈余的距離,朝着他笑着說道。

沐昕轉過來,朝着王彥微微駭首,笑着說道:“有勞王公公這麼大晚上還特地來接我。”

王彥手中拂塵一甩,也是笑着說道:“這是奴婢的本分,什麼有勞不有勞的,沐大人客氣了,快隨奴婢去見皇上吧,莫要讓皇上等急了。”

沐昕點頭,沒再說什麼,便跟在了王彥的身後,很快兩人便到了乾清宮,王彥在宮殿門口停下腳步,轉身與沐昕說道:“沐大人,您快進去吧,皇上今日......心情不太好,您……自己小心就是。”

“多謝王公公提醒。”沐昕笑着道了謝,他自然知道皇帝今日心情不好,但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他都要進去闖啊。

沐昕進了乾清宮,裡頭燈光並不明亮,似是特意將燭火調暗了,朱棣元端坐在龍案後,龍案之上滿滿的都是各地送來的奏摺,但他卻並沒有在看那些奏摺,朱棣元是個勤勉之人,事事親力親為,以往便是到了這樣的深夜,仍是批駁奏章不停。今日這般,倒是顯得有些不同尋常。

此時乾清宮內並無旁人,朱棣元的身後也無宮女侍奉,只有龍案上的一壺清茶,一盞明燈,他日漸蒼老的臉龐在燈火的映照下,竟是顯出一絲暮氣來,他緩緩抬起頭來,用手輕輕揉了揉眉間,喝了口清茶,才沉聲出口問道:“什麼時辰了?

沐昕從善如流地回道:“回稟陛下,已是過了子時。”

朱棣元這才抬起頭來,目光看向沐昕,那視線如電光雷火,完全沒有方才那暮氣的模樣,僅僅只這一道視線,便能讓人膽寒。

沐昕依舊是躬身站着,似乎沒有感受到朱棣元的目光,神態恭謹,等着朱棣元接下來的問話。

“常寧……朕就先將她接進宮來修養,等她身子養好了,再送回你那裡去。”許久之後,朱棣元只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語氣中聽不錯喜悲。

“微臣謹遵陛下旨意。”沐昕語調依舊未變,低聲接了旨意,卻依舊沒有抬頭,隱沒在微光中的臉龐,看不清表情。

朱棣元說完了這句話,便許久沒有言語,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又幽幽開口道:“文英,你心中對朕應該是有怨的吧。”

“微臣不敢。”這回沐昕回答的很快,聲音中似是帶上了些惶恐。

“朕明白的,你是個傲氣的人,從小到大就是,朕將常寧賜婚給你的時候,沒想到會是現在這般模樣--

,這都是朕的錯啊……”朱棣元自顧自的低語,語氣中滿是感慨與後悔。

沐昕恭謹的聽着,面上無甚表情,心中卻帶了些譏諷,他知道朱棣元對常寧公主的感情十分複雜,若常寧公主不是那個女人的女兒,現如今哪裡還會生出這許多荒唐的事情來。

“孩子沒了也好,省得朕費盡了心思,還要為那孩子安排一個出身……”朱棣元喃喃自語地說著,聲音中聽不出一絲的惋惜和憂傷。

沐昕依舊如泥塑木雕一般,站定不動,似是在仔細聆聽着朱棣元的話語,又似是在神遊天外。

“對了,朕聽說常寧摔到的時候,是靜白在她身邊照顧的嗎,靜白那丫頭……知道多少,常寧也是個沒心眼的,不會什麼都跟她說了吧。”

沐昕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但也是極其的輕微,他又低着頭,這樣細微的表情變化,並看不清楚,他似乎是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回道:“據微臣所知,福山縣主她,只是知道常寧公主有了身孕,旁的便一無所知,陛下您也知曉,福山縣主並不是一個聰明人。”

朱棣元聞言便笑了,搖着頭說道:“靜白那丫頭啊,從小性子就直率,朕也是喜歡她這點,不像旁的那些女子,有那許多彎彎繞繞的心思,朕其實知道她心裡一直恨着朕,因為她父親的事情,每次面對着朕的時候,她即使拚命掩飾着恨意,朕也看得出來,但朕還是喜歡她,因為除了她之外,別的所有的小輩,對着朕的時候總是帶着那麼一付臉孔,朕都猜不透他們心裡想的是什麼,一個個小小年紀的,心思都那般的重……”

朱棣元像是打開了話匣子,絮絮叨叨地同沐昕說了一堆,卻彷彿一直說不到重點,不知是在誇讚梅靜白,還是再埋怨宮中的那些小輩。

“文英啊,朕覺得你似乎對靜白那丫頭很不一般啊,你老實同朕說,你是不是看上那丫頭了?”朱棣元忽然話鋒一轉,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問的沐昕就是一愣。

但沐昕也是個反應極快的人,立即出聲說道:“陛下說笑了,微臣一直是把福山縣主當妹妹一般看待的,微臣如陛下一般,欣賞她那直率的性子,但僅僅也只是欣賞而已,並不牽涉到男女之情。”

“這樣啊……”朱棣元似是有些惋惜,繼續道,“朕還想着,等常寧的事情了了,把靜白指給你,就當是對你的補償了,畢竟靜白這丫頭的婚事,朕也是很傷腦筋的,朕總覺得啊,這京城上下,沒幾個人能配得上那丫頭,她與你倒是十分般配的,既然你沒有這樣的心思,那就算了,強扭的瓜不甜,朕也不當那多管閑事的月老。”

朱棣元似只是在說笑,沐昕卻是聽得渾身膽寒,以他對朱棣元的了解,自然不會以為他說這麼多只是為了給他和梅靜白做媒,朱棣元是知道了些什麼嗎?沐昕心中如此猜測,心便又是沉了幾分,但他還是拚命讓自己鎮定,以朱棣元的性格,應該只是在試探他,若是他真有什麼證據,哪還會同他扯那麼多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