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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打火把。”

在分發兵器,激勵眾人後,黑夫做的第一件事並非貿然向前,而是讓眾人將武庫里所藏火把統統拿出來,更讓吳臣等人手持砍刀,劈砍松木,在頂端裹上沾有松脂的破布助燃,這樣可使火把多着一會。

而後,又使大軍結成三個陣,依次向前出發,揭竿為旗,一人一個火把,刻意拉長行軍的隊伍,從遠處望來,如一片火海,哪裡像只有兩萬人?足有四五萬的規模!

不僅要騙敵人,黑夫連自己人都騙。

“將軍說了,嶺南十萬大軍就在身後,天明便可來援!吾等並非孤軍奮戰!”

傳令兵不斷穿梭,傳播這個好消息。原本以雜牌打精銳,還有些怯怯的兩萬南征軍士卒都精神一振,縱然陣列不整,但隨着將軍的旌旗,他們仍鼓足了勇氣,開始跟着位於中央的三千短兵親衛,向前邁步。

此時已是五更天,距離日出還有一段時間,士卒們得在微弱的光亮中,盡量保持陣列,避開溝壑水渠,所以速度快不起來,從黃鶴樓到碼頭數里距離,他們走過平日里屯田的曠野,跨過泥濘的小道,距離敵人越來越近。

“敵軍恐不下八千人,整頓陣列後,去在江邊遲疑了整整一個時辰,是想以逸待勞?”

黑夫能看到碼頭方向,也有數千枚火把靜靜燃燒,卻遲遲不向前進一步。

從派遣騎從召集散兵,到黃鶴山發放兵器那整整兩個時辰,是他們最脆弱的時刻,若對面的秦將一發狠,令人在夜色掩蓋下殺過來,說不定好不容易才聚集起來的兩萬人,又作鳥獸散了。

他看向周遭頗似數萬大軍的隊伍,心中瞭然:“我知彼,但彼不知我,生怕貿然出擊反被包圍,故怯怯耳。”

兵法里說過,治亂,數也;勇怯,勢也;強弱,形也。

打仗打的不僅是陣列治亂,還有士氣之勇怯,如今己方因為那把火,求生欲被激發了出來,一鼓作氣殺過去,而對面從統帥到士兵,都被“始皇帝已遇弒”“奉遺詔靖難平叛”的口號搞得有點心慌,碼頭並無高牆深壑,還是有勝算的。

但就在這時候,前方的斥候來報,說碼頭處又有了新的變化!

“將軍,吾等冒險靠近,卻見敵軍火把均繫於木杆之上,一動不動,其人卻悄然撤離,上了船隻!原地只剩下兩三千人了!”

“這是要跑?”

周圍除了碼頭,並無好的登陸地點,敵人不可能傻到分兵繞後,黑夫哭笑不得,原本只想虛張聲勢,壯己方士氣,令敵人狐疑,難道做得太過火,把他們直接嚇得不敢打了?

這和黑夫的預想不一樣,武昌營這支軍隊,必須殲滅!否則接下來的計劃將被完全打亂,縱然自己的後手奏效,大軍順利渡江,在安陸登岸後,除了馮敬外,還要再多出數千敵人,這將使解救安陸父老鄉親的任務難度倍增。

“令全軍加速!”

黑夫顧不上其他了,奮力敲響了指揮車上的戰鼓,無數號角加入合奏,一束束散發著松脂味的火把,伴隨着沙沙腳步從他身邊經過,直趨碼頭!

但戰場之上,時刻都在發生意外,尤其是一支剛剛收編的軍隊,出什麼幺蛾子都不奇怪。

眾人才剛剛提速,抵達碼頭一里處,已看得清碼頭處的火把漸漸熄滅,越來越少,幾乎所有秦兵守卒,都已登上了夏口開來的船隻,欲離岸而去。

“不可使之全身而退!”

正欲重整陣列,發動進攻,黑夫就發現,自己右翼出事了……

一片多達數千的火把,在沒有黑夫指令的情況下,突然脫離了隊伍,猛地向東而去!

奉命在右翼督戰的斥候來稟報時,已臉色煞白:“將軍,右翼三四千人,臨陣脫逃!”

……

逃跑的三四千人,是受了符離人葛嬰慫恿的淮南籍兵卒。

早在幾個月前,已經服役整整四年的葛嬰,就一直在慫恿鄉黨們跟他亡命逃走,但駭於秦軍律令,除了少部分人外,無人敢從。

但今夜的這場大火,燒掉了眾人最後一點期盼和顧慮,葛嬰的提議,頓時變得誘人起來。

雖然在黑夫派出騎從召集眾人時,他們也盲目地跟着人潮到了黃鶴山,撿了兵刃,但當距離碼頭越來越近,看着那邊的火把也不少時,心裡卻犯了嘀咕……

“吾等久未訓練,雖穿着甲兵,與那些訓練精良的關中兵交戰,縱然殺敵一千,也會自損八百啊,我會不會死於此?”

這種念頭之下,腿像是生了銹,腳步就沒那麼利索了。

而葛嬰也根本沒打算給那位武忠侯賣命,他一直在右翼慫恿道:

“別看這位尉將軍說得好聽,他畢竟也是秦將,兩支秦軍交戰,卻讓吾等楚人去填溝壑,何苦來哉?”

“還有那所謂的十萬大軍,若真有,為何不直接拉出來?”

“與其枉死在這,不如走!聽我的,去東邊的湖澤匿身,再想辦法回淮南去!”

距離戰鬥越近,他們越是膽怯,大約有三四百人聽了葛嬰的話,他們都位於陣列中間靠後位置,看不到碼頭的情況,大軍腳步一停,卻聽葛嬰就大喊了一聲:

“跑!”

由葛嬰帶頭,那三四百人立刻拔腿就跑,期間不少人摔倒,被人踩在腳下,卻又掙扎着起身,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相鄰的鄉黨袍澤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稍微遲疑後,竟也加入了逃亡的隊伍……

將軍?朝廷?榮譽?承諾?對他來說不如一袋劣酒,至少劣酒可以暫時淹沒他們的恐懼。

黑夫的嫡系畢竟只有三千人,且多在中軍,督軍的吳臣等人阻止不及,只小半刻功夫,右翼整整跑了三四千人,都是將火把一扔,藉助黎明前的黑暗掩護,跑得到處都是。

他們不知自己要去何方,是回家還是流亡,只想離這血淋淋的戰場遠遠的!

……

臨陣脫逃的這一幕,不僅讓黑夫猝不及防,已登上船隻,準備離岸的楊熊等人,也遠遠看到了這異樣。

辛夷精神一振,指着從火海里分出去,又馬上熄滅的數千火把道:“楊將軍,那莫非是叛軍生出了變故?”

楊熊卻搖搖頭:“這恐怕還是武忠侯的詭計,他見吾等撤離,知道不可阻止,遂故意使人假意竄逃,裝作軍中大亂,以誘吾等登岸再戰!”

從撤離武昌營,來到碼頭起,自打知道對面果然打着武忠侯的旗號後,楊熊就沒打算和“叛軍”硬拼。

面對夏口司馬的質疑,楊熊振振有詞:“你知道對面有多少人馬?若除了斥候看到的三五千,還有一萬、兩萬,甚至十萬呢?”

武忠侯死而復生,又堂而皇之地帶着一支軍隊出現在武昌,這讓楊熊心驚,覺得南邊肯定出了事,最壞的打算,可能李由將軍已遇害,整個長沙郡已經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