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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就在王賁定下平南戰略的同一時刻,郢縣,武忠侯那個著名的小院子里,當黑夫讓眾人暢所欲言,提出未來的計劃時,幕僚、都尉、司馬們幾乎吵得炸開了鍋!

剛從南方帶人抵達江陵的徐福立刻道:“如今除了洞庭郡尚未歸附外,君侯已全取荊州。徐福以為,當利用我軍樓船可從番禺走海路的優勢,讓尉陽都尉從水路出發,進軍會稽,奪取江東!”

別部司馬陳嬰也不甘示弱:“聽聞近來淮南多叛亂,當乘此良機,進軍楚地,陳嬰不才,願為君侯取東海郡!”

“東海郡是陳司馬的故里,司馬自然是想回去了,但吳臣以為,應該先從夷陵向西進軍,取魚復,再攻擊巴蜀,迎回君侯夫人、君子。”

拿下當陽縣後,折返來稟報的共尉提議更是誇張:“汝等都錯了,應該立刻北上,奪取鄢縣,再攻南陽,進逼武關,一直打進關中,打到咸陽去!”

就連早年被蕭何帶來,有些口吃的泗水郡人周昌也最後道:”昌,昌同意陳嬰司馬之言,願在拿下九江後,渡淮為君侯取,取泗水郡……“

在一眾力主大肆進攻擴張地盤的人里,卻響起了一個理智的聲音:

“下吏以為,如今之勢,南征軍宜守而不宜攻……”

眾人回頭一看,卻是衣冠楚楚,剛被黑夫任命為“南郡守”的蕭何。

徐福首先質疑:“守?蕭郡守,眼下正該乘着江陵之勝,君侯威震南方,擴大戰果,豈能一味固守?”

眾都尉、司馬一臉不以為然,認為蕭何一介文士,太過保守,但黑夫讓蕭何說下去。

蕭何朝黑夫一作揖:“雖然君侯身為南征軍主將,曾將兵十五萬之眾,且舉事之後,幾次都號稱南征軍十萬大軍已至。可實際上,君侯和眾都尉也清楚,就算把安陸所有男丁兩萬人都算上,目前大江以北,君侯手裡能用的兵員,也不超過七萬人……”

這倒是實話,南征軍雖眾,但因為舉事前幾乎都集中在嶺南,所以陸續北上,所費時日良多。

跟着黑夫打贏江陵之戰的三萬五千人中,除了韓信尚帶着一萬人鎮守江陵,看管萬餘俘虜外,其餘都分散到了夷陵、當陽、竟陵、安陸等地,去實現黑夫“全取南郡”的計劃。

衡山郡那邊,東門豹、安圃有萬五千人,剛奪取邾城。

近日,又有周昌、陳嬰、徐福等人帶着兩萬人北上……

“嶺南越人已發覺南征軍北調,一些部族酋長蠢蠢欲動,必須留下數萬戍守,故秋收前能北上的,不超過三萬人。”

加起來十萬大軍,這就是入冬前,黑夫手中兵力的極限了——他的政治承諾,得到秋後才能見分曉。

蕭何道:“縱有十萬之師,但若真如方才諸都尉所言,又要守住荊州,進取南陽,威脅關中,又要取巴蜀,又要佔江東,還順便得攻取九江、東海、泗水,真要一一實行,休說十萬,就算二十萬也不夠啊!”

“如今國分南北,將軍以南與北戰,不論是戶口還是兵員,都大不如關中,這時候盲目擴充地域,只會使兵力分散,而新占郡縣又無法及時徵調當地人蔘軍,一旦朝廷大兵來伐,容易被各個擊破。”

他將分散的五指捏成拳頭,看向眾人:“故兵與其分,不如合!主力必須留下,做好守御朝廷大兵的準備,頂多能選兩處派出偏師,且不可超過萬人!”

“蕭郡守之言有理。”

黑夫算是明白,為何歷史上,蕭何會被稱之為“功人”,而其他人只是“功狗”了。

打獵時,追咬野獸的是獵狗,但發現野獸蹤跡,指出野獸所在地方的是獵人。僅能捉到野獸的確有驍勇之功,但發現野獸蹤跡,指明獵取目標者,亦有謀劃之功……

黑夫手下不少將尉都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犯了左傾激進主義的錯誤,眼裡只剩下前方的獵物,卻忽略了一件事:

與北方相比,南方就是個弟弟!

局勢依然是敵強我弱,朝廷極有可能徵調二三十萬大軍南下,如何應對,才是重中之重!

不過,依然有都尉司馬不服:“按照蕭郡守的意思,吾等就什麼也不做,等在江陵了?”

這時候,從軍議開始後,一直沉默不言的一人接過了這個問題:“當然不是,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有時候需要以守為攻,有時候,亦可以攻為守!”

卻是屢立奇功,已不敢有人小覷的韓信。

他出列朝黑夫拱手道:“兵法雲,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此君侯之所以大勝馮毋擇。”

“而守而必固者,守其所必攻也,這應是吾等禦敵之法。旬月之內,朝廷便可能發大兵來伐。而敵欲南下攻南郡,有三處必經之處,皆為險要,能以一敵二,我軍務必搶先奪取……”

“看來韓都尉這些時日在江陵休整,並未閑着啊。”

黑夫露出了瞭然的笑意,說起來,還是他讓人將江陵所藏的圖籍統統送去給韓信的,還大言不慚什麼:“韓都尉已為高吏,不可不學!”

韓信辭以軍中多務,黑夫卻道:“豈欲君治學為博士邪?但當涉獵,知山川地理,本侯也出身黔首,卻常讀書,自以為大有所益。”

韓信這才靜下心來看了半個月圖籍,果然對行軍用兵有所裨益。

黑夫讓人攤開地圖:“是哪三處,且一一道出。”

小院子里,眾目睽睽之下,韓信手持竹棍,點着江陵以西道:“其一為夷陵「湖北宜昌」,此地扼三峽及巴蜀東進之路,君侯已派吳臣司馬取之,自不必說。”

“不過我以為,光奪取夷陵還是不夠安全,夷陵以西,巫縣「重慶巫山縣」也劃歸南郡,當繼續進軍,攻佔江關「重慶奉節縣」。”

“江關乃巴國與楚國相攻時,楚國所設,為夷陵上游,亦巴蜀之東門也,入江關,則已過三峽之險,奪巴蜀之口矣,就算朝廷令巴蜀造樓船,欲重複司馬錯伐楚故事,只要江關在我手中,亦不足懼也!”

見黑夫不斷頷首,韓信大受鼓舞,棍子旋即北指:

“其二為鄢縣「湖北襄陽」,我近日在江陵觀察圖籍,發現鄢縣與南陽一樣,實為南北之腰膂。對南方來說,鄢縣去江陵步道五百里,勢同唇齒,無鄢縣則江陵受敵。故昔日白起拔鄢,則楚不能守郢都。”

“對北方也一樣,此乃水陸之沖,北接宛、洛,平塗直至,我軍得之,亦可以圖南陽,威脅武關!”

在韓信預想中,鄢縣,這裡田土肥良,桑梓遍野,帶以漢水,阻以重山,就是日後禦敵的完美戰場!

“上一次鄢之戰,武安君完勝,可這一回,不論北邊來的是誰,韓信必將改寫南北之爭的戰果!”

如此想着,他的手又往鄢縣以東一指:“其三為冥厄「河南信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