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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樓。”

和光同塵並未睜眼,淡淡回道。他雖一臉正色不顯風流,卻似乎有着與生俱來的迷死人不償命的魔力。

“青樓?原來還是個花和尚!”

畫心這些日子一直在聽卿九影講青衣巷的事,青衣巷裡自然少不了青樓這樣的風流之地,以至於叫她立刻想歪了去。

被和光同塵的回答觸不及防戳中笑點,畫心實在沒忍住一口笑出聲來,笑的太用力,心口又是一痛,不由微微蹙了蹙眉,眉心蹙起一道淺淺的痕。

饒是久病不愈重毒未解,畫心依舊是臻首娥眉玉面明眸,烏鬢如雲,風華難掩。

和光同塵睜眼恰好瞧見她明眸善睞的眼裡一抹不懷好意的促狹,卻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笑意溫緩。

“施主久病不治,又身中奇毒,到了青城,要靜心養身一段時日,青城之內最近不甚太平,眾人皆知貧僧曾拜過一高人為師,卻無人見過。”

說到這,和光同塵語聲一澀,頓了一頓,眸光一明,又一滅,繼續道,“也不會再有人能見到她了,施主便充做貧僧的師父吧,如此,一來可保施主周全,二來施主在青城行事也方便。”

“冒充你師父?那我不得扮成一個老和尚?”畫心不由驚叫,仰面看着和光同塵,不滿地質問,“我知道小和尚你一片好意,難道就沒有別的更好的法子了?”

畫心攏了攏滿頭的青絲,雖然她不似尋常女兒家喜歡盤發簪花,卻也沒心大到可以舍了這一頭雲鬢烏髮。

“還是說,你們廟裡只能住和尚?”

“那我不跟你回廟裡去了,你繞個路將我送去和光同塵那裡好了。”

“……”

和光同塵一句話還沒說,畫心咋咋呼呼說了個沒完沒了,聲音越說越高,語氣越說越不善,腦子越想越歪,最後,幾乎咬牙切齒道,“青樓……這哪裡是什麼寺廟,分明是個花樓,莫不是小和尚你缺錢花了,又見我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天姿國色,便要將我賣進花樓里去?”

和光同塵沒見過這麼狠誇自己還不知臉紅的,也沒見過這麼能胡扯的,淡淡地睇了畫心一眼,一字一句緩聲道,“卿樓卿樓,卿本佳人塵歸土,樓高浮嘆終身誤。貧僧的師父,曾經也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

和光同塵的聲音冷沉沉的,還帶着點悲涼,畫心乍聽到這兩句情深義重滿藏相思的話,本想取笑他果真是個花和尚,卻被他溫潤的眸光一掃,話到了嘴邊又改了主意,哂笑道,“原來,本施主在你眼裡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

和光同塵聞言,又不置可否地笑笑。

誠然,那日孤身一人從紅蓮業火中信庭走過的女子,白裙挽紅紗,蓮光掩映中,他本以為他看到了傳說中美艷動人的妖,而那美艷的妖不是在吃人,卻是在替他普度眾生。

下一瞬,和光同塵差點以為畫心看穿了他的心思,因為他聽到畫心笑道,“我以為小和尚你會問我是何方妖孽。”

不由將手中的念珠錯捻了一顆。

“那施主是何方妖孽?”佛珠從和光同塵指尖滑落,幽暗中他的音色泠泠,如珠玉落地,甚是好聽。

她,是何方妖孽?

畫心看着和光同塵,在怡紅公子和畫心這兩個名字之間反覆斟酌了一番,最後開口卻鬼使神差道,“逸王妃。”

短短三個字,和光同塵的心口卻兀地一疼。

原來她就是那個橫空出世的逸王的妃?

原來……她已經嫁作人婦了……

可她的脈象……分明還是雲英未嫁之狀……

和光同塵聞聲並不言語,只淡淡看了畫心一眼,拾起佛珠,又自顧自地閉上雙目,嘴中念念有詞,刻滿經文的檀木珠一顆顆從他指尖依次滑過。

畫心對和光同塵的異樣渾然不覺,笑着叨擾道,“和尚,你不是每天除了吃飯就是打坐吧。”

“並非貧僧要打坐,只是施主的睡姿太**,很容易拂亂了貧僧的佛心,所以貧僧念念清心咒。”

畫心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放浪形骸,又仰面瞻仰了瞻仰和光同塵的滿面佛光,看不出來這和尚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那臉,看着確實是一本正經,那嘴,又確實像在胡說八道。

“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們不應該都是六根清凈,無欲無求么?”

“六根清凈?無欲無求?施主真信?”和光同塵倏忽睜開了眼,眸中閃過琉璃般的光,明亮睿智,炯炯有神,他看着畫心,略帶嘲諷道,“不過是有欲不敢言,有求不能得。而且……”

“貧僧也不過只是個凡夫俗子,七情六慾皆有,而且還是個正常的男人。”

畫心頓時啞然,“……”

這個和尚有點假!

畫心即刻在心裡給和光同塵下了這樣的定論。

這個和尚有錢,殺生,吃肉,還好美色!畫心怔怔地看着和光同塵,和光同塵也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這般對視半晌後,她被和光同塵盯得渾身發毛,緩緩地爬起身,姿容優雅端端正正地坐好,還不忘將身上的軟衾又裹緊了些,一直圍到脖子上,只露出巴掌大一張小臉。

畫心低頭去掖被角,恰好錯過了和光同塵促狹的眼神以及唇畔勾起的一抹淺笑。

外面的雨勢漸漸緩了,已經從夏日常見的暴雨如瀑變成了春時的濛濛細雨,入夜後,畫心覺得車內太暗,缺失安全感,便嚷着讓和光同塵點了一盞燈。

燈火昏昏,溫暖的燭火照在和光同塵身上明明滅滅,和光同塵凝神閉目的安詳模樣像一幅讓人見而不能忘卻的溫柔畫卷。

和光同塵好看得太犯規,落在畫心眼裡,畫心突然醍醐灌頂般領悟了他所說的色亂於心,又嚷着讓和光同塵給她念念清心咒。

和光同塵的聲音很動聽,如珠如玉,伴着安神香的味道,直教人昏昏欲睡。不久畫心便困倒在軟墊上,和光同塵不動聲色地輕輕給她把了把脈,又仔細在熏香里加了兩味草藥。

天際亮起魚肚白的微光時,畫心幽幽轉醒,馬車也終於行到了青城。

城門緊緊閉着,高高的城牆上站着一排排穿着盔甲的兵士,如林的兵甲之中站着一個年輕的公子,負手立在牆頭上,一身清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