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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色平靜,與桓娓一同回身行禮。桓鈞烈雙眉緊蹙,命在場眾人皆起身,擰眉看向桓婕:“光天化日,公然喧鬧不言,竟破口大罵,俱是污言穢語!身乃胡汝公主,成何體統?!”

“皇兄!”淚水連綴掉落,桓婕也不擦拭,徑直撲到桓鈞烈身前,被他不着痕迹的避過:“分明是那蕭月穆,還有桓娓!她兩人先行欺辱皇妹在先,皇妹再三忍讓不成,才要無奈動手的!”

我與立在桓鈞烈身側的梓妃俱已瞧見對方,彼此從容指顧的點頭招呼過。桓鈞烈方要說話,蒼茴便當先幾步到了梓妃面前攬裙跪下,哽咽請罪:“奴婢有罪,未及早些勸阻婕公主,致使婕公主與帝姬和從順公主的矛盾擴大,才有此刻這場景……請皇上、梓妃娘娘恕罪!”

聞此一言,我心中更是安定。桓婕對胡汝太皇太后雖然恭順,但卻只是在扳倒攝政王桓評之前。桓恪曾說,自桓娓道明郭山雖流落在外卻安然無恙之後,太皇太后對桓娓的態度便有所緩和。桓娓心中從來嚮往希冀序天倫之樂事,定然會對太皇太后更為謙和有禮,也定會博得太皇太后歡心。桓婕不願看到此等情況,雖對太皇太后不敢如何造次,卻會將氣轉到旁人身上。太皇太后離世前仍想着將最信任的竹附指到桓婕身邊,可見對她仍是心疼。可是桓婕,卻全然未體諒太皇太后的這份苦心。

如今蒼茴隨了梓妃,本也是與世無爭,從前在咸壽宮服侍,更是從未受過委屈。想來昨晚宴席過後梓妃也同蒼茴說明和親之事的玄機,才有了今日這一出好戲。

“你先起來說話。”溫柔俯身,梓妃扶起蒼茴,和顏悅色,轉向桓鈞烈,正巧阻了桓婕急切欲言:“皇上。妾身瞧着,今日之事竟是有些複雜。一方是皇上姊妹,一方是涼鴻帝姬,若要兩方各抒己見,只怕又費工夫,勞累皇上。不若令蒼茴敘述。她原乃太皇太后身側的人,如今又在妾身宮中服侍,必然秉公,如實回話。”

“好。”愛憐的執起梓妃柔荑,桓鈞烈眼底光芒流動:“有愛妃擔保,又替孤着想周全,孤自然不逆愛妃美意。”

溫和一笑,梓妃轉向蒼茴:“你且說罷。只需說出自己所見所聞便是了。”

“是。”垂首應答,蒼茴神色無波無濫,竟有幾分太皇太后與梓妃的影子:“奴婢奉皇上與娘娘旨意來尋帝姬和娓公主,恰在此處遇見婕公主。奴婢說明用意,帝姬方道了謝,要隨奴婢離開,婕公主便責令奴婢跪下,道奴婢要在她面前將人帶走,實為不敬。命奴婢候着,直至婕公主說完話才能回至桂枝宮復命。”

眯起眼睛,桓鈞烈似笑非笑的看了桓婕一眼,桓婕按捺不住,急聲道:“你這賤婢!最好一字一句將真相說清楚,否則……”

極小的一聲響,是桓鈞烈閑極無聊般踢開了腳邊的一塊小石子。桓婕訕訕住口,桓鈞烈昂了昂頭:“繼續。”

“是。”再度頷首,蒼茴神情淡然,將過程一五一十,和盤托出——自然有意略去了我扇地兩巴掌。桓婕愈聽愈氣,不待蒼茴說罷便叫喊着蓋過她聲音,欲要衝上前來直向蒼茴:“胡說八道!胡言亂語!蕭月穆欺辱本公主的兩耳光,你隻字不提!蕭月穆處心積慮換給本公主的毒湯,你一句不說!賤婢!原來早被蕭月穆收買蠱惑!”

“閉嘴!”一聲怒斥,桓鈞烈上前將梓妃擋在身後,示意侍衛攔住桓婕:“旁事孤未看見,你此刻潑辣瘋癲舉動,孤卻眼見為實,看得一清二楚!你說帝姬打了你兩掌?蒼茴!莫非確有此事,而你隱瞞不報么?!”

“回皇上的話,”蒼茴從始至終未動分毫,事不關己,“奴婢因犯錯,被婕公主罰跪,不敢抬頭。因此所言俱是聽聞。至於婕公主所說帝姬向她出手……蒼茴未親眼瞧見,也未聽到聲響。故此不敢無中生有,妄自揣測。”

“……賤婢!”氣極至此,只會說這一句,桓婕以手捂住胸口,不住的喘着粗氣。桓娓始終未語,此刻突然旁若無人的輕聲一呵。眾人目光俱移到她身上,桓娓挑釁般開口:“既然婕公主說月穆打了你,不若將面紗取下,看看臉頰是否紅腫。若一時半刻瞧不出來,便請醫官仔細查看查看。婕公主以為呢?”

“你……”全身顫抖,桓婕被堵得愈發說不出話。她既已知是苦果自食,便更加不肯在人前露出臉頰來供人議論。何況我兩回雖說都下手不輕,卻也大會被她臉上的斑點掩去。

不掩嘲笑,桓娓冷漠道:“天作孽,尤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你生害人之意在先,我如何再三退步,你卻始終不肯放過。只想暫時毀掉我容顏?桓婕,你捫心自問,真便會就此收手么?你我姊妹之情,本就寡淡。既相看兩厭,再無迴旋餘地……便徹底一刀兩斷,從此陌路罷。”

言罷桓娓向桓鈞烈與梓妃利落福身。梓妃嘆息,安撫着輕輕扯了扯桓鈞烈衣袖。桓鈞烈回眸,梓妃對他嫣然一笑,桓鈞烈心領神會:“經此一番,孤也乏累。梓妃,你先帶從順公主至桂枝宮休憩,孤與帝姬隨後便到。”

“妾身領命。”到了此時仍是溫潤如水,柔情緩和。梓妃窕窕行禮,牽起桓娓的手舉步,走過桓鈞烈身邊,兩人同時回頭,向我看來。

釀起微笑,我示意她們放心。桓婕不甘,再行掙扎:“皇兄不可只聽信那賤婢等的一人之言吶!她們幾人早已沆瀣一氣,成一丘之貉!皇妹為人如何,是何脾性,皇兄還不知曉嗎?皇兄便不聽皇妹解釋,不聽……”

桓鈞烈緩步上前,並不看我與桓婕中任何一人:“事實如何,皇妹性情如何,孤心中自有定數。”

毫不理會桓婕哀然欲泣,有口難言,桓鈞烈仰頭漠然,似在回想:“當初懲治逆臣桓評時,皇妹便一再干涉朝政,極力阻止孤與開元王行事。前幾日勸孤顧念涼鴻與胡汝關係,考慮聯姻一事,從開始便打着自己為涼鴻皇后的心思,只不過為自身此生尊貴。桓婕——”

這名字被桓鈞烈念得低沉至極。桓婕抖了抖,顫抖着諾諾抬頭:“這些年來,你籠絡朝臣之舉,當真以為孤全不知情么?仗着皇祖母寵愛,無法無天,擔憂孤肅清亂臣,會將你所拉攏的黨羽一併除凈,暗中作梗,與桓評裡應外合構陷開元王不成,便手起刀落斬了與前朝聯繫,倒是明哲保身吶。孤原想着將你送去涼鴻無甚關係,只當從此你便與胡汝再無關聯。可是今日——你的吃相實在太過難看。若你真去了涼鴻,只會給我胡汝丟了臉面。”

俏臉煞白,桓婕怔在原地,仿若神思已游離此處。我面上平淡,心中卻着實因桓鈞烈所言震驚。桓婕竟有如此心思,暗地中事事齊備,竟與桓評聯手與桓鈞烈和桓恪抗衡博弈。若非桓恪與桓鈞烈兄弟二人早便有處置桓評之心,佔了先手時機,桓婕所培植的羽翼更不知會藉此事壯大幾許。

這邊想着,那邊桓鈞烈已朝向我:“今次之事,大半算得胡汝皇室家事,倒叫帝姬看了笑話。”我微微一笑,明曉桓鈞烈此語緘口用意,斂了眉目。桓鈞烈便接着道:“從順公主為人,相信帝姬或較孤都更甚了解。請帝姬回到涼鴻,轉達胡汝心意,同十皇子殿下商榷。若十皇子殿下也有此意,則胡汝樂意之至,願同涼鴻結永世之好。”

“十皇兄之誠意,涼鴻之誠意,皇上不日便會明曉。”我淺笑,福身道:“月穆明日啟程返鄉,在涼鴻終蜀後宮,靜候娓公主嫁臨。”

點頭肯定,桓鈞烈再未看桓婕一眼,轉身大步離開。一時秋風瑟瑟,無人言語。半晌,有踏步聲遲鈍響起,是桓婕失魂落魄,踉蹌離開。

“婕公主。”

我輕聲喚她,她茫然地停了腳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婕公主今朝所受一切,有因有果,俱是天意。”我抬眸,看着萬里無雲的晴天,幾不可聞的嘆了一聲:“月穆今日所得罪婕公主的第一掌,是還當年在這園中婕公主所予月穆的那一掌。月穆所得罪的第二掌,是替這麼多年隱忍退讓的娓公主叫屈。但娓公主既已親言斷了你們姊妹情誼,我便也無權再多言。只是——”

“桓娓從未虧欠桓婕分毫。降臨於這世上十餘載,也應是婕公主更受寵愛。但是,桓婕。”我聲音平緩,以可悲的、同情的、輕視的口吻,言語擲地有聲:“你配不上做桓娓的姊妹。”

最末留下一句“好自為之”,我再無留戀遲疑,與桓婕擦肩而過。蒼茴便在不遠處的岔路處靜靜等候,見我前來只按部就班的行禮,我二人一路沉默和諧的走至桂枝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