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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凜冽,大雪紛飛,古道上人馬踏過的腳印瞬間消失於無痕。遠處一個少年牽着一匹跛腳的劣馬和一個乾瘦的老僕艱難前行。

“老高,總聽你嘮叨江湖,江湖在你眼中到底是個啥?”少年衣衫破爛不堪,頭髮蓬亂,狀若逃荒的難民。

乾瘦的老僕捋了捋灰白的鬍鬚,笑着說道:“這年頭男子出門需帶刀,女子出門要佩劍,男子注重修養,女子注重氣質,所謂的江湖便是一把刀一柄劍,一壺濁酒一座青樓而已。”

“這話在理!”少年豎起大拇指,旋即舔了舔凍得發紫的嘴唇,嘆道:“這種天氣要是有一壺梅子酒,就算給我兩個花白的小妞都不換。”

“一個你肯定就換了,兩個嘛……你也用不上!”老高看了少年一眼,有些憐憫。

“老高,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還想不想騎馬了?”少年暴跳如雷,看了一眼身旁的劣馬,頓時泄了氣,這傢伙哪裡是用來騎的,它自己走路都困難。

雜毛跛腳的瘦馬似更感受到少年鄙夷的目光,朝着少年噴了一口粗重的熱氣,那味道熏得少年差點痛哭流涕。

娘的,這傢伙有口臭!

少年怒瞪了瘦馬一眼,一陣寒風吹來,粗布破爛衣衫四處通風,凍得瑟瑟發抖,頓時心有戚戚然。

這匹連走路都有些困難的劣馬還是流放前老頭子花了大價錢買來的,真的是花了大價錢,這年頭,寶馬易得,劣馬難尋吶。

不過,老頭子肯定是故意的,這馬根本就不是用來騎的,而是用來拖後腿的。

那個讀了三天書,就當上大柱國的老頭子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所以不能大碗喝酒,不能大口吃肉。”

少年翻了翻白眼,在翰林院讀那三天書,老頭子就學會了前兩句,後兩句將他文盲的特點暴露無遺,那些該死的典籍,讓老頭子多拿了個大柱國的頭銜,卻害得自己被放逐五年九千里。

少年名叫蕭玄,是大周王朝大柱國兼北梁王蕭戰的獨子。

北梁王蕭戰,大周王朝戰功最為彪炳的武將,也是大周王朝唯一的異姓藩王。

這位做到人臣極致的異姓藩王,坐擁五十萬鐵騎,一手打亂了春秋三百年的格局,他一舉滅了西蜀、後燕、北漢、北魏四國,令原本弱小的北周迅速稱霸,建立起強盛的大周王朝,與大楚王朝、大齊王朝三分天下,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以蕭戰的學識,做個北梁王還馬馬虎虎,宇文雍咋就讓蕭戰當那勞什子大柱國?蕭戰也真是的,當大柱國有什麼好,又不多給一兵一卒。當大柱國當了也就罷了,還非得將宇文家的小胖子硬塞給我做媳婦兒……”

老高笑着搖頭,沒有接話,蕭戰和宇文雍,一個是滅了春秋四國權傾朝野的北梁王,一個是一手締造了大周王朝的太宗皇帝,敢如此直呼這兩人名字的,不說整個天下,整個大周,恐怕也只有這位北梁王世子殿下。

而且,世子殿下口中的宇文小胖子似乎是一個名動京師的才女,美貌也是無可挑剔。不過,正是這位大周皇室最出彩的公主,導致了世子殿下五年九千里的遊歷。

說是出門遊歷,根本就是被被趕出家門的,除了一匹跛腳的劣馬和一個風都能吹倒的乾瘦老僕,便再無他物。

出門前貂皮大衣被老頭子沒收,連順手抓起的一個大餅都被老頭子搶了一半回去,這五年九千里的流放真是慘到了極致,能活到現在,蕭玄都不得不感嘆自己的命真硬。

“老高,距離梁州還有多遠?”蕭玄摸了一把灑落臉上的雪花低聲問道。

老高掏出一副自製的地圖,仔細研究了許久,認真的說道:“約莫還有兩百里。”

蕭玄瞥了一眼老高手中的地圖,這玩意也能稱為地圖,跟鬼畫符似的,那個破石頭扎在草叢中的就是西南第一峰天柱峰?

“老高,每次看到你的狂草,我大概知道當年科舉你為什麼會落榜了。”蕭玄笑着搖頭,這地圖估計老高自己看起來都吃力。

老高迅速收起地圖,嘆道:“正所謂美人易得,知己難求,老夫這些不拘一格的書法,一般人欣賞不來,當今世上也只有大將軍和少爺贊了一聲好。”

一個是大字不識幾個的大老粗,一個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將這兩人引以為知己,老高也真是缺心眼。

“老高,你說我們真能活着回到北梁么?”蕭玄抬頭遠眺,風雪飄灑,一望無盡的蒼白,似乎沒有個盡頭。

“應該可以吧,打不贏我們可以跑嘛!”老高攏了攏袖子,咧嘴笑道,稀疏的鬍鬚配上破爛的儒衫,那模樣看起來有點傻。

蕭玄白了老高一眼,這五年九千里的流亡,哪次不是見勢不對就開溜,看似一陣風都能吹走的乾瘦老僕腳底抹油,逃起命來倒是無比爽利。

北梁王蕭戰,滅春秋四國,破城三千,殺敵百萬,那個垂釣江山的春秋大魔頭李淳風贈其“人屠”的稱號。

蕭戰真可謂敵人遍天下,仇家滿江湖,蕭戰究竟有多少仇家,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這五年蕭玄如果不是隱姓埋名,恐怕他二人早就被人分屍碎骨了。

春秋亂戰之後,針對蕭戰和其獨子的刺殺從未間斷過,殺手如同飛蛾撲火一樣,一批又一批。

十三年前,王妃陳靈素攜幼子蕭玄巡遊倒馬關,江湖上最是神秘的鬼谷派合、縱、連、橫四大弟子出山,聯合布局截殺北梁王世子蕭玄,倒馬關一役王妃隨行護衛七十二人死絕,王妃亦未能活着返回梁州,甚至連屍骨都沒找到,只有年幼的世子在霹靂火陳玄霸的接應下僥倖活了下來。

梁州琅琊山,北梁王妃的陵墓不過是一座衣冠冢罷了,王妃去世後,世子蕭玄常對着王妃的衣冠冢發獃,有時一待就是一天。

那個有些佝僂的北梁王則坐在世子身後,背靠一株桃樹,淚流滿面,卻淚落無聲,馬蹋春秋殺敵百萬的人屠只是怕驚擾到兒子,徒增傷悲。其實,老人也怕驚擾到沉睡已久的妻子。

那株桃樹是王妃親手種下的,說是等桃樹長大了,她要摘果子給孩子們吃,只是桃樹還沒長大,王妃就已經不在了。

歲歲種桃樹,開在團圓時!

世子蕭玄五年九千里的自我流放,不僅僅是為了避開朝廷那道賜婚的聖旨,更是為了遍訪名山,搜尋那神秘莫測的鬼谷。

可惜鬼谷如同海外蓬萊一樣縹緲,隱匿世間,不在紅塵,世人只知其名,不知其所在。

老高暗嘆一聲,蕭玄乃是大周王朝最權勢彪炳的藩王世子,未來梁州五十萬鐵騎共主,看似風光無限,其實他心裡的苦又有幾人知。

“老高,你娶過妻子嗎?”

“娶不起啊!”

“那你有女兒嗎?”

“嘿,還真有一個!”

“咦,沒有娶妻,哪來的女兒?”

“媳婦兒生的!”

“……”

“叫什麼名字來着?”

“高月,小名月牙兒!”

“嗯,這趟要是能活着回到梁州,我一定幫你好好照顧月小姐!”

“少爺,看在咱們過命的交情上,還是別了!”

“……”

一主一仆牽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跛腳劣馬在雪中深一腳淺一腳緩慢前行,寒風呼嘯,帶着一股蕭殺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