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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生變故,沒有人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局。

小丫頭尖叫一聲直接昏了過去,化成流光歸入江長安體內,暫時沉寂。

伏天尊者想要動手,可是先不說那恐怖女人,就連面前莫老這一關他都無法渡過。每個人能夠做的事情,就是靜靜觀望。

陸清寒完全痴傻得一動不動,半晌抬起頭來,模糊的視線中,一柄長劍逐漸清晰。那柄劍,正插在他的胸膛。

她滿臉錯愕凄然,雙瞳深處,淡漠下掩藏着茫然與錯亂,濃濃的血花綻開,滾燙的血液順着劍鋒流入她的手心,比在皇宮中順着金剛絲躺下的血絲還要滾燙、還要艷麗、還要讓人心痛。

她的心底能清晰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抽痛,痛楚如抽絲,好似這劍光捅入的是她的身軀,將她不知是完整還是碎裂的心貫穿。再一寸寸拔出,一顆心四分五裂,支離破碎。

他本身卸去所有防禦,是以用身軀撞向這架在半空並不凌厲的一劍,輕易地透胸而過。他眼角微微濕潤,只當風沙所致,腳下虛浮,全身靈力狂瀉,金虹也無力緩緩淡去。

她盯着面目模糊的江長安,終是淚下如雨,淡淡說道:“為什麼?你既是看到我未用金剛絲,而是執劍,便應知曉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傷你,我只是想要求你……”

他這麼聰明,怎麼會想不明白自己一番苦心?

“陸聖女……”他微微一笑,努力湊近她的耳邊,輕聲說道:“我不會逼你,更不會讓你難以抉擇,這一劍斬了最有威脅的妖道,你又能變回慈心洞天無上的聖女,受人敬仰,更好。這,就是退路,最後一程我送你的退路。”

呼!

金虹散去,血衣翻卷,自漫空滾落。

“不要!”陸清寒尖叫道,那顫抖的縴手瘋了般抓去,像是這一分別,二人再無交匯的時候。玉指終於觸上了他的手臂衣襟,可他的身形不停倒墜下去,衣襟漸漸滑落,陸清寒不甘心,又抓在他的褲腳——

呲拉!

半個褲腳被撕扯兩段,於是她的心,瞬間變得與他的白袍一樣破碎。儘管眼前依舊模糊,他不過是隔着數丈的距離。但是她使盡渾身解數,卻依舊難以觸摸他分毫。

飄搖風中,江長安血袍褲腳扯開一角,腳腕暴露在空氣中,寒風刺骨。

她獃滯的眸子忽然又閃爍起精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的左腿腳腕,那裡悠悠纏着一記紅繩。

紅絲髮舊,透着暗紅,表面紅絲已經破裂,露出內部鋒利無雙的金剛絲。

陸清寒眼中淚水狂涌奔出,瞬息之間模糊了整個世界!那纖長的五指猛然捂住了嘴,掐得根根蒼白,拼盡了渾身的氣力,才將一聲歇斯底里的哽咽哭嚎壓了回去。

她記得那隻紅繩,在夏周,在京州城外的深林,用她用金剛絲纏住了他的腳腕,只待念上一段咒決,他的一條腿便就不保。

再後來困在九陰罐中的時候,她試探性地將咒決念奏過許多次,可他總是面色如常,慢慢的,她真的以為,紅絲斷了……

那時自己還問他,如何解去的這一記紅絲,他只笑了笑:“我找到了世上最好的法子。”

這就是他尋到的法子,為何偏要將紅絲解去呢?

“怎會……這樣……”陸清寒心中刀剜一般疼痛,五臟六腑都在絞碎。

她撫過自己袖袍中的金剛絲,那顫抖的指尖傳來一點刺痛,她雙目熏紅,不管不顧緊緊攥住,一滴滴血珠染紅了她的衣衫。她再也看不到旁邊的人,其他的事,眼中只有那一截暗紅的紅絲,臉上淡漠如初見時,淚水卻如雨落下,偏執地就向那血衣望去,萬劫而不復。

關鍵時候,又有一雙縴手,接住了江長安已被鮮血浸透的身軀,不使他墜落在地。

狐想容駕馭神虹乘風而起,雙手橫抱他的身軀,穩穩落在地面。成熟的面容上隱有焦急,猛地抬起頭冷冷凝望着那道粉白道袍的女子,想要動手才發現手臂被他死死拽住。

“這個時候,你還護她?”

江長安苦笑一聲:“她是正道,我是妖道。”

狐想容暴怒的神色驟然平復,看他身上傷勢,眼中也是流出一絲酸楚,便在此時安仙子踱步行來,負手一道溫暖煙雲輕輕將他身軀包裹其中,狐想容連忙頷首,退後了半步。

那雙狐狸美目中充滿驚愕,眾人都是一驚,這一道煙雲乍一看去沒有特別之處,卻是損去她三年道行,洶湧道力源源不斷輸入江長安身體里,模糊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出血痂,體內亂做一團的經脈也漸漸理順,不僅氣血恢復,就連這過度損耗的靈力都急速填充,將剛剛踏入的洞墟境打造得更加紮實。

所有人心中疑惑難解,女帝與這小子又是什麼關係,竟然值得用自身修為為其填補,那可是整整三年道行,就如同這小子什麼都不做,白白獲得了三年的修為!這等好事讓每個人都看得眼紅。

狐想容心中更是狐疑不定,只有她知曉,江長安與女帝只不過是寥寥幾面之緣,這麼多年來與女帝有過數年交集的強者也不在少數,但卻未曾見到過女帝這般關心過誰,夏周國時親自動身入嬴州,如今又率眾親身前來,這太不正常了。

狐想容越想越覺得蹊蹺,現今回想起來,自從數年前第一次聽及他的消息時,女帝的神色便有些古怪,像是……像是她已經認識了他上千上萬年!這個瘋狂的想法剛一生出來,狐想容便苦笑一聲,暗暗自責,怎可妄自揣度女帝用意?

如同清荷的安仙子臉色淡漠:“妖道又如何?正道不容你,我容你。”

她的聲音同山澗流水一樣好聽,此刻卻無人有心賞悅。

鏘!

玉心劍出鞘。

劍寒深秋,每個人的心頭都像走在獨木橋上,腳下正是萬丈深淵。

狐想容臉色一怔,執令使與白鳶連同上百名侍女的神情都變得古怪——從來淡漠如初、不染塵俗的女帝,生氣了。

“仙子姐姐……”

她的腳步猛然頓住。

江長安又笑了笑,沉沉閉上雙目,神態疲累不堪。在許多人面前他總會設下的防備,在這個女人面前卻總會不知不覺地卸去,露出最本質的脆弱:

“仙子姐姐,我想回家了……”

這時的他不像是一個修士,像是一個血肉凡軀,一個普通的凡人少年。也會在最累最痛苦的時候想起“家”這一個字,只可惜他被逐出江府,不再有家,也不知算不算屋漏偏逢連夜雨?

這個令無數人心中驚寒的女人陡然收起長劍,回頭帶他走上仙雲,轉眼向滄溟峽谷外行去,風沙漫漫,只留下一句話:

“回程……”

“回……程……”陸清寒喃喃說道,一隻手死死地掩着口,眼看雲朵越行越遠,她急忙追去,卻忘記了騎行白鹿,忘記了御虹飛行,竟是徒步追趕。

漸漸的,那道身影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陸清寒落寞地站在沙丘上,舉目四顧,望見了萬里沙海,無盡歸途,可天地間偌大的一個世界,卻再尋不到那個人的身影?

於是,又問:“可有凡心搖動?”

她不言,只是痴痴站着。

所有人俱是忍不住舒了一口長氣,懸着的一顆心終於落地,太可怕了,光是往那裡一站,這道氣息就像扼住人的咽喉,瀕臨死亡。

那佛山彌修界五道金光僧人紛紛氣不過,當即怒喝道:“豈有此理!上古聖地!當真是欺人太甚!真當我彌修界怕了這群女流之輩?!”

便聽另一人一語驚醒:“噓!此等超越大能強者的修士,打個噴嚏就能夠震死一片人,頭髮絲揮斬出的一劍都能夠橫跨千里,怎麼會聽不到我等說的話?倘若去而又返,折了回來,可又如何是好?!”

所有人心中一凜,連忙住口,想及也跟着金光僧人瘋狂附和咒罵了幾句,腸子都要悔青了。

可是等了片刻,竟是沒有一絲動靜。

“走……走了?這次真的走了!”

縱然如此,也無人敢再說關於上古聖地半個髒字,唯恐傳到那個女人耳朵里。如此一來全部怒火便又回到了江長安的身上。

“此等妖道今日未除,恐怕是要為禍世間啊!”

“盛古神州一旦有新法降世,便有新的格局生成!”

金光僧人中最為年長的白眉老者拍手怒喝:“都是因為此子,我佛山彌修界喪失一位半步大能!江長安又殺了我老衲一位師弟,老衲必要將其斬殺,我等同門五人,暫不回佛山,必要追殺了江長安為止!此子不死,老衲願入阿鼻地獄!”

嗤!

第三道劍光!

“噗”、“噗”、“噗”……

連着五道血霧砰然爆炸成沙塵,散在每個人的臉上,黏在冷汗上緊密帖着臉龐。

這五人以最快的速度,入了阿鼻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