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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輪活佛被生生震嚇,大吃一驚,才見半截身子不知何時沉入一道黑泥潭中,一道道兇猛黑水像一隻只鬼手牢牢攀住他的腿,他的腰,他的肩膀。那散發的黑煙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化侵蝕大天降魔杵。

金燦燦的降魔杵,已成一塊黃澄澄的廢鐵。

“魔氣!豎子你安敢放出煉妖壺的魔物!”金輪活佛震怒,同時也有掩飾不住的控制。

魔物懼怕佛法,佛法又何嘗不是對魔物敬而遠之?

金輪活佛正要搬動解法如來,可惜已經晚了。

“魔火神鴉印!”

神火卷天,震耳欲聾。

江長安直接壓了下來,摧枯拉朽,無法阻擋。

解法如來勉強打出,但魔心已亂入其中,不過是一盤散沙,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轟!”

地動山搖,江長安鎮壓而下,將金輪活佛活活震死!

那具肉身成了一灘爛泥,風中破破爛爛地飄蕩,而後在恐怖的餘波中化成了飛灰。

半空與地面,所有人皆是一片死寂,每個人無不是獃獃出神,彌修界的活佛就這樣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年輕小子鎮死了!

“如果說他斬滅手持極道神兵的莫穀子是純粹依靠天劫,運氣使然,那當下這一幕誰又能給出合理的解釋?!”

然而,江長安也沒有討得好處,他可是硬生生挨住了解法如來,五臟六腑像是險些被摘去,再加上靈力使用過度,體力完全被榨乾。

“噗!”

他的身影從空中緩緩墜落,又重重砸進泥土裡。

他真想美美的睡上一覺,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聽不見,就當世界都將自己遺忘,就當自己已遺忘世界。

可偏偏世事不隨人願!

“轟隆!”

空間扭曲,一片模糊,一隻巨大的黑色手掌拍了出來,場面相當的恐怖,是如此的突兀。

黑色的大手印鋪天蓋地,將江長安正在墜落的身軀壓在下面,發出隆隆之響,好似下一刻就要砸成肉餅,狂暴地拍了下來。

出手的,正是一直觀望的蛇首仙人!

仙人終於按捺不住了!

江長安的力量儘管使他對其產生濃厚的興趣,但他不傻,青燈掌管萬物,乃至仙力都在他的壓制下,甚至此子只要想,就可以不用在乎境界的差距斬殺仙人,這就是天地法則,陰陽混沌初分時就已註定。

所以這種威脅,決不能留!

江長安筋疲力盡,僅僅能舉拳頭抗衡,金光虛弱。

“當!”

聲震天,像是兩座山嶽互相碰撞,讓人雙耳嗡嗡作響,有頭暈目眩的感覺。

半空以及地面百丈遠,很多人的軀體都一陣搖動,搖搖晃晃後退出去十幾步,氣血翻湧,臉色發白,這名長相怪異盯着一個蛇首的中年男人的力量遠遠超脫了他們所能理會的概念。

這樣的力量對於此事虛弱不堪的江長安而言無疑是致命的,誰都會認為他沒有再生的希望。

可是,江長安卻接了下來,金色的拳頭抵住了那隻黑色的大手,將其擋了在空中!

蛇首仙人冷笑:“蚍蜉撼樹,自不量力!”

一聲斷喝,大手橫空,遮天蔽日,黑色的大手窮盡天地能事,捲動勾連天劫血海,黑焰與紅霧纏繞交織,彌散滔天,隆隆作響,蒼穹像是下一刻就要崩塌。

這是一股恐怖之極的神力,所向披靡,摧毀一切!

江長安狂怒地大喝,拳頭金光爆射,連續砸向這隻手掌,打的雲霧陣陣搖動,即便是敵對修士見到此景也不免肅然生出幾分敬意,事已至此早已不再是力量的拼搏,而是定力的博弈,擁有不滅不屈心的人,如何不值得尊敬?

這一拳拳的實力遠遠超脫了紫府境,甚至是已超脫了中道化境篇,這樣的年紀這樣的造詣也難怪這蛇首尊者會給出“唯你獨修”的高度評價。

然而這樣的實力在這黑紅色的手掌面前依舊差之千里,完全不痛不癢

“死!”蛇首仙人強橫的一字下了最終判決。

“砰!”

江長安羸弱的身體伴隨着轟鳴聲隕石般墜落,砸出了一道十丈方圓寬闊的深淵!

場上的氣氛彷彿都隨着這一聲震響凝固了,廝殺停至,叫聲止歇。

死一般的靜寂,每個人都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他們都凝視着深淵。

冰涼的夜,急促喘出的氣在眼前化作淡淡的霧。東方天際,已顯出一道淺淺的粉白線,如是硃砂暈開的散墨,宣示着暗夜的逝去,宣告着黎明的降臨。

然而天頂的血色越聚越濃,翻湧成血海波濤,將這不堪一提的粉墨抹去。

夜,還長。

“咳咳!啊咳……咳咳!”

他赤裸的軀體在泥濘中掙扎着站起,兩手彎腰撐着膝蓋,肺癆似的狂咳不止,鮮血奔湧入注,好像下一刻五臟六腑都要被咳出來,腦袋昏昏沉沉,又踉踉蹌蹌幾欲栽倒。

失血、斷骨、透支的靈力,疲憊不堪的魂魄,一股腦的匯聚在這一具不過是靠着意志強撐着的不堪一擊的軀殼。

這個年輕人已是強弩之末,所有人都這樣認為。

是,本該衝上前去的包圍圈卻反而擴大了,所有的人都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恐懼已經蔓延開來。

他的半邊臉頰血肉模糊,遮蔽在披頭散髮中,難覺悲喜,只留兩目微弱的光芒,在譏笑、嘲諷、挑釁。

安君堂微張着嘴巴,目光與神情萬全怔住了。是什麼樣的固執,什麼樣的執念,能支撐起這樣一副身軀?蘇家姐妹與伊柔不解,司徒玉凝和陸清寒兩女臉上則露出一股心疼凄苦,他們見過他這樣瘋狂的樣子,那次是為了一個愛笑的男人。

這一次他為的是一條生路,與仙搏,與天斗,遍體鱗傷,在所不惜!

“為什麼還要站起來呢?”所有人都想要問,裝死尚能苟活,可站起來面對仙人,則只有死路一條。

面對退縮的眾人,江長安揚起頭,直視高高在上的蛇首仙人。

滿是血污的臉上,卻滿是笑意。

那一剎那,蛇首仙人額頭爆出的青筋猛地一跳。

“你怕了?”江長安仰天大笑,笑得癲狂。輕蔑,癲狂,放縱,肆意。

那一陣陣笑聲就像釘子一樣深深地砸進每個人的心底,面如土色。

雲端,蛇首仙人臉色已經鐵青,千目上尊目露凶光,在場的所有人都在恐懼,這種場面讓他想及古天庭覆滅那日,所有仙人也是這般神情。

呵,原來仙人與人,沒有什麼區別。

可眼前的只不過是個還游離在生死邊緣甚至下一秒就有可能命喪天劫的年輕人!你們在怕什麼!你們這群大能強者在害怕什麼?

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安君堂竟也淡淡地笑了。

這些人永遠都不明白,那種長寂於黑暗中的絕望,更不會體會到絕望中開出的不屈之火,那種對生的渴望,對死的認知,並不是什麼人都能理解。

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些人,他們不甘平凡,不信天命,不放棄,不屈服,不妥協。即便生命最後一刻,也要如夏花般盛開絢爛,不羈狂野。

可以站着死,但不能跪着輸。

紅光中,第三道雷光幾欲露出獠牙,朝向不屈的少年……

他只是不以為然,看着蛇首仙人燦然微笑:“我要把你的頭擰下來!”

安君堂眼前的景象漸漸朦朧了,恍惚中,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身影竟與那盞長殿中忍受飢冷孤苦的燭火重疊到了一起,不屈,不滅,生生不息。

淚水從她的眼角一滴滴滑落,她又想起那日,於六道玉台上,占卜七千三百一十二次,見得卦象天文——

他自廢墟中崛起,翩翩起舞,一眾信徒虔誠頂禮,奉若神明。